作者: 梅葆玖
前不久,我在北京长安大戏院观看了来自上海的郭睿玥主演的《穆桂英挂帅》“捧印”一折,演出的锣声还没有打住,我就跑到后台向郭睿玥和她的老师马小曼表示祝贺。我真是没有想到,参加这次“全国青年京剧演员评比展演”的140多名演员中,学习梅派的旦角演员最多,将近16人;更没想到,年龄最小,刚刚18岁的郭睿月竟然在强手如林的评比展演中表现得如此沉稳,如此突出。
《穆桂英挂帅》是我父亲梅兰芳一生最后的杰作,在这出戏里集中展现了他几十年的艺术积累。而且那厚积薄发的表演如同四两拨千斤,看似天然自如,却又凝练含蓄。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来说,难度是很大的。可是小郭的表演很到位,感觉也很准确,尤其是她气质上的庄重、大方,唱腔时的板槽瓷实,从容不迫,跑起圆场又稳又快,使我很难想象她还是一个没毕业的学生。
她的老师马小曼问我能不能收下郭睿玥这个徒弟。我说那不过是鞠个躬,走个形式,是次要的,关键是要她注意三个问题:一是要研究出一套系统的、有成效的学习方案,既然要学梅派,就要全面地熟悉梅派。为此,我特意给郭睿玥准备了一套我父亲早年和中期的艺术资料,要她集中一段时间反复聆听这些音像资料,要从唱腔和表演的不断变化中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
第二,我告诉她,学习梅派艺术一定要从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戏学起,先不要学习我父亲晚年的表演方式,因为任何艺术家到晚年都是随着年事增高,逐渐把高腔改成低腔,动作也从繁变简。同时随着艺术的炉火纯青,许多表演也逐渐凝练和简化。正如先父自己所说,学习艺术要有一个从少到多,再从多到少的过程。但是这个“从多到少”不是单纯的简化,而是高度的凝练。没有“厚积”也不可能“薄发”,这里绝对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不要以为自己能演梅派的《穆桂英挂帅》就是当然的梅派了。
第三,我希望她一定记住,不要以为一提梅派,就是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梅派同样讲究刚柔相济。虽然梅派唱腔在节奏上很少大搬大撤,但是它的力度是靠演唱的心劲和技巧来体现的。表面无形,其实有形。学戏就像学习书法一样,要从描红开始,继而临帖,再由楷书到行书,然后或草或篆,这也是没有任何捷径的。我父亲晚年的演出已经进入化境,唱念做打都非常自然,像生活中一样自如,没有了程式表演的棱角,不过这是不能直接去学的,因为要化掉棱角,首先就要掌握棱角;不知棱角,又何从化起呢?所以只有这样循序渐进,才能学习到京剧艺术的真髓。我希望郭睿玥以后到北京可以来找我,不管拜师与否,我都会尽我所知有问必答,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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