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先生说的不错,现在有这样的群英会看已经算不错了,再过几年,只怕群英会再也不会出现在舞台上。
昨日一位朋友对我慨叹:“为什么偏偏我们这一代人要眼睁睁看着传统文化沉没?我们是一些无法闭上眼睛的人,哪怕不想看也只能睁着眼睛。”也许每一代人都在说着同样的话,而轮到我们这一代,看到的就是京剧的沉没。 其实客观来说,戏曲的追随者早在解放初期就已慢慢的失去,教育中对传统文化的鄙薄可以上溯到54运动,只是那个时候两种势力在斗争中平衡,解放以后则呈现了一边倒,于是传统的文化在50年代出生的一代断掉,到他们的子女那一代,就是彻底的丧失。
京剧在传统文化的衰败中苦苦挣扎到现在已经是非常的不易了,而今对群英会的慨叹,其实是整个骨子老戏末日来临的先兆。
传统文化的丧失固然是京剧衰退的一个主要原因,京剧失去了生存的土壤,结果肯定是变成文物,但是也必如李杜文章一样,成为我们民族的宝贵财富,这种财富是我们这个古老国度的历史沉积,不管未来怎样,这样的沉积都将存在下去,李杜的文章,没有人再能写得出来,可是三岁孩童都可背诵床前明月光,然而李杜文章的幸运在于,它们以经典的形式存在,以经典的形式流传,可是京剧呢?
提起京剧,现在总是有两个词——浮躁与改革,不知道被多少人翻来覆去的说着。
浮躁是人心的浮躁,是急功近利,改革呢,固然没有错,可是现在的改革却和浮躁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京剧从诞生之日起就和改革息息相关,在改革中完善,在改革中进步,以此形成了大批的经典,这些经典流传下来,如群英会般的骨子老戏,一直是逢年过节演出的大戏,数代人的努力,京剧的经典已经成型,如成型的李杜文章一样。
现代的人还在继续改,可是这样的改革究竟是什么呢?是毁珠戕玉,把浮躁引入了京剧的改革,无异于饮鸩止渴。
《大唐贵妃》开了一个先例,大制作的先例,把写意的京剧拼命的写实化,于是弄了一堆背景,伴舞,唱诗班,把舞台弄的全是人,唯独找不到杨贵妃在什么地方,烟雾灯光可以掩盖身段的不足,唱则可以音配相,于是京剧的角儿们在台上比他们的先辈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说起这个,打油诗一首,权做一笑:
剧务超过一个排,
龙套站了一舞台,
老眼不见角何在,
却从灯光烟中来。
中国的文化是写意的,如意境深远的国画只需寥寥数笔,西方的文化是写实的,如达芬奇的油画,细腻传神,中国的京剧是写意的,简单的胡琴就能表达万般情思,西方的交响乐是写实的,规模宏大,把意境化作了一种气势,中国传统的乐器都是简单的,但是却是传神的,硬要把简单传神的中国乐器加上写实繁杂的西洋乐器,犹如留着小辫穿西装,没有了和谐,更失去了意境,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梅先生的传人会指责胡琴的单调,总不能说他听不懂胡琴吧,可是事实上,他却热衷于彻底破坏京剧的写意性,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大唐贵妃》之后,一系列耗资巨大,却又没有卖点的大型京剧陆续出现,从演员到导演似乎都热衷此道,我现在理解,这样的做法一是有利于演员的提升,二是有利于演员在舞台上的偷工减料,弄的一个舞台乱糟糟的,也看不出什么角儿不角儿的了,这样的结果是,遇到群英会这样的戏,就统统现象,因为没有了烟雾缭绕的遮掩,也没有灯光的帮忙,更没法假唱,于是所有的毛病都暴露在了观众的面前,于是舞台空了,没有角儿了。 舞台上人越多,舞台就越空,我不知道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周瑜舞剑的时候,旁边有一群小伙子伴舞,那样的话,周瑜可就好演多了。
曾经看过一次梅葆玖先生的演出,好多漂亮女孩陪着他在台上跳舞,唱则是放的录音,说真的,我的眼球完全被那些漂亮女孩吸引,她们体态轻盈,容貌娇好,梅葆玖先生远没有她们吸引人,我倒是很想看他,只是不由自主的去看那些漂亮女孩,后来一位朋友对我说,他是费了很大力气盯着梅葆玖先生看,为了看身段,结果却什么也搞不清了,我除了叹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群英会状况,其实是大唐贵妃状况的必然结果,本来这一代演员就不如故去的大师们,却纷纷热衷于大制作,真正遇到骨子老戏,就纷纷现了原形,群英会只是开始而已。
已经夜半时分,说了这些,脑子里面颇为纷乱,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很明白的,京剧走到今天,已经没法恢复昨日的繁华,走向衰落也是必然的,只是与其被变成中西合壁,倒不如维持一点尊严,我宁可看舞台空空的群英会,也不愿意看大唐贵妃。
江晚正余愁,山深闻鹧鸪……
本贴由看水流舟于2004年10月08日00:26:5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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