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双喜王昕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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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户人的戏台上,山西梆子宛转激昂。基层巡演、民间开嗓,与乡俗庙会同步,与大事喜事相邻,流动演出“大篷车”构成晋剧院团的365天。

这是太原初夏的一天。早晨7时40分,梁忠威开车挤进上班高峰的车海。从双塔东街的家,到桃园一巷的单位,车走了50分钟。等红灯的时候,他着急。

文化体制改革后,院团必须靠演出才能生存。梁忠威所在的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实验一团,每年下乡演出三百多场。作为副团长,和演员们一样,一年里的大部分时间,梁忠威总是匆匆来去,不是下乡演出,就是在下乡演出的路上。

A 车队出发走在现代的乡间路上

来到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大门口,已经8时30分了。

梁忠威一一盯对演员们都到了没有。前一天晚上很晚了,有演员电话请假,梁忠威赶紧调另一个演员补上。“今天在晋源区的五府营村演,因为离得近不需要住,团里过去六十多个人。如果要住的话,得去八十多人。”梁忠威说,其中演员四十多人,余下的道具、后台、厨师等人,前一晚已经到了五府营村打前站。9时整,一大两小三辆车拉着四十多个演员准时开拔。车子沿着滨河西路,一路向南。梁忠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头皮光溜溜的,时刻为“角色”服务,“今天要演两出戏,中午《三关点帅》,晚上《淮头关》。”这次到五府营,是村里来邀请的,梁忠威介绍,全省民营晋剧团有两百多个,像他们这样的正规大团,行头齐备,水准一流,也必须依靠专门的演出经纪联系台口,“市场带来的竞争,很激烈啊!”

五府营村演完后,休息一天,实验一团将赴陕西白云山演4天。之后,还要去五台山演7天。

梁忠威从副驾驶上扭过头来,“要是有时间,你和我们去白云山吧,体验一把‘住演’的滋味。带着饭盆、脸盆、尿盆,背着铺盖卷,几十个人挤在一间教室里,铺开被子就睡,和野战军很像。”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是苦还是乐,或者苦乐皆有,“是很苦,但有演出才有收入。吃的苦越多,演出越多,收入越多,走市场就是这样。”

B 大幕将起戏台背后事多人更忙

说着话,车子在滨河西路尽头一拐,再往前走一截,五府营到了。

村里有庙会,车开不进戏台所在的巷子,只得在大路边停下。演员们手里提着靴子,帮忙拿着乐器,三三两两地离开车。

戏台在村民委员会的大院里,演员们并没往后台去,而是来到大院一角。这里搭着一个简易棚子,棚子里两口大锅冒着热气。团里的厨师给大家准备了打卤面,吃饱了好干活。

李伟没去吃饭,径直到了后台。戏台被分成两部分,前面是唱戏的舞台,后面就是演员们化妆休息的后台。进到后台,右侧是整齐的一溜箱子,左侧中间是化妆箱搭好的化妆台。李伟是实验一团党委书记,天天跟这些箱子打交道,“舞台的左侧是上场门,右侧是下场门。所以,后台从右往左,先是大衣箱,然后二衣箱、三衣箱、头带箱和道具箱。这样排序是照顾演员的穿脱习惯,为了更方便,也是梨园的传统摆放法。”

大衣箱放着王公大臣的蟒袍,二衣箱是靠和兵衣,三衣箱是彩裤内衣等,头带箱则安置头冠、帅盔、帽子、髯口,道具箱里装着刀、剑、斧、钺等兵器,井井有条。10时,演员们吃完饭,陆陆续续到了后台。那些服装、道具装点生旦净末丑,立即生动起来。大戏即将开演,后台更加忙碌,让人眼花缭乱。

C 凌晨布场道具服装灯光加音响

一盏碘钨灯照射下的化妆台,明亮却不刺眼,暖暖的。

八九个演员各自举着小化妆镜,打底、打腮红、刷干红、画眉眼。化妆笔和毛刷在脸上勾勾扫扫,瞬间就完成了金兵、宋将。作为旁观者,竟有一时恍惚,戏里戏外的穿越,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梁忠威是丑角,在《三关点帅》里扮演穆瓜,是穆桂英的小跟班。他并不急于化妆,站在头带箱旁边修头盔,“经常自己做道具,这样更能符合戏里的要求。”电话响了,铃声是他在《傅山进京》中的唱腔。又有演员请假,说晚上不能来了。刚交代过电话那边,这边有演员来问明天演什么。梁忠威带他到后台口,看门上贴着的演员通知表,“我们管这表叫军令牌,上面详细写着演什么戏,开戏时间、地点,剧中人物和扮演者名字,一目了然。”

演员们上妆换衣的时候,吴世峰忙着在前台摆场。吴世峰负责团里的道具,“我们昨天晚上7时,先去仓库拉道具,团里的仓库在西村,8米长的大卡车拉了两大车,150多个大箱子,装着服装、灯光、音响、文武场箱子和幕布。”当晚10时30分到了五府营,另一个团的演出还没结束。吃过厨师给做的炒馒头、拌汤,吴世峰和十来个同伴只能耐心等,“人家晚12时唱完,夜里4时许卸台装车完毕,我们才能接手干活。”

卸车、箱子归位、挂幕、挂灯、装音响,直到早晨9时,整个舞台才搞定,“开了戏,也不能睡觉,还得收拾道具。要到头场戏唱完了,下午才能睡会儿。”作为“前锋”,吴世峰早已习惯了白天晚上连轴转。

D 开拓市场名角冲在下乡最前方

“谢涛来了。”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声。抬头,就看到谢涛正在后台口和人说话。

《三关点帅》是谢涛的拿手戏,她演的杨六郎已经成了经典。刚上好妆,英气十足,她不紧不慢地换衣服,一看就是角儿。谢涛是中国戏剧二度“梅花奖”、文化部二度“文华表演奖”获得者,两度荣获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主角奖”,还是第三届法国巴黎中国戏曲节“最佳女演员”。这样一位戏曲艺术家,跟着实验一团,一年有两百多天在农村的戏台上度过。

“没有办法,戏曲就是这个状况,没有人养活你,只有靠自己。一团每年演出三四百场,只有达到这个规模,才能养活那么多人。”谢涛说,也想把演出场地转向市区,但每次下来,演出所得只够付剧场租金。另一方面,晋剧的生命力也在民间,太原市郊、晋中和陕西、内蒙古、河北等地的乡村,晋剧观众很多。

很多戏迷正是冲着谢涛来的。没有谢涛,一场演出价格是1.5万元。如果谢涛主演,戏价会飙升到3万元,谢涛也感叹:“每次下乡,我都跟着,没角儿不行。”

实验一团副团长程利恒介绍,现在团里的人员构成比较年轻,二三十岁的占多数,都是省市艺校和其他小团选来的,“三十来岁,是最会演戏的时候。生活阅历有了,对戏曲的理解有了,文化积累也丰富了,这些有助于塑造人物。但会演戏了,外型条件也不行了。”懂戏的观众,从演员的一招一式一个眼神里,就能看出好丑优劣来。

E 前景广阔戏迷懂戏追戏喜欲狂

上午11时是原定好的开戏时间。因为一小队演员被临时叫到庙会上唱小段,赶不回来,耽误了开戏。

观众们不知道啊。刚到11时,前面就有人喊,“到点了没有?”还有几个老头带头起哄,吹口哨。一团书记李伟,赶紧找村里的领导去跟观众解释。

好不容易捱到小分队回来,鼓敲二通,大戏开场。刚才起哄的观众安静下来,戏里打得激烈,有观众又忍不住喊:“再打一下(ha)。”

占据了有利地形的第一排观众里,一位戴着红帽子的大爷还嫌不够近,干脆扒在舞台边上,一只手拍着另一只胳膊,打节奏,很是入神。戏迷里有很多是实验一团的忠实粉丝。71岁的崔选,家住小店嘉节村,上午8时30分就骑着电动车赶到了五府营,“他们到哪儿演,我就跟到哪儿看。他们剧团素质高,我对团里的演员都熟,是忠实戏迷。今天,我们七八个人相跟着过来的,每个村里喜欢晋剧的人之间也都熟。”一位90岁的戏迷,由女儿用平车推着来听戏。女儿说,老人住在王家峰村,正好到嫁在五府营的女儿家住,听说演戏,非让推着来了。

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两岁半大的女儿来到后台,想让演员阿姨们给小姑娘画个脸。小姑娘上好妆的脸,粉嫩嫩的,也许她还不懂得晋剧为何物,但在长大后的某天,这动人的美丽是否会偶尔飘过脑海。

下午2时30分,日场结束。演员们卸了妆,来到大院一角的大棚食堂。两位厨师做了羊汤面和炸元宵,还拌了两个凉菜。演员们或蹲或站,边吃边聊,短暂的休整时间充满欢乐。吃过饭,歇一阵子,就得准备晚上的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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