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的知音在哪里 ——山西省送戏下乡的记录和思考(连载一)
触及这个题目,就觉得是个很沉重的话题,从哪里说起呢?作为一个喜爱戏曲以及所有传统文化的人来说,它是日常,又是精神生活。2017年,山西省将送戏下乡作为惠民政策的一个部分,大力推行。借此机会,笔者走访了参与送戏下乡的部分团体,并且就自己这些年对戏曲的思考作了记录,至于读者看到的时候会怎么想,又是另一个范畴了。
从哪里开始呢?先回忆一个和戏曲团体下乡的一个片断,或许能让人先有一个直观感受。
1、走在乡下,戏曲有观众,生存环境并不好
2017年8月5日
忻州五台北大兴村
天气:晴
翻开我的日记,看到这几个字,那一天的场景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8月5日,午饭过后,接到省晋剧院演出团团长曹万林的电话,问,他们要去下乡,我去不去。去,当然要去。
用最快的速度打点好自己,赶到晋剧院门口坐车。曹团长问:你坐大巴,还是让其它有车的人载你?我说,我还是坐大巴吧,这样好,我想和大家在一起。
大巴是晋剧院的“惠民演出专用车”,哪个团体惠民演出,哪个团体下乡,哪个团体用,专车专用。
我兴冲冲地坐上车。演员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安放好行李,他们就全部找位置坐下,没有喧哗,没有过多的言语,互相微笑致意,他们对于我这个外来之人,也没有惊诧,还有一男士热情地过来打招呼,虽然我很懵,但还是同他握手。没有一个迟到的。
13:30分,车准时开动了。
演员们有的带着耳机听音乐,有的聊微信,有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我后悔坐在了第一排,没法和大家闲聊,不过,这个气氛也不适合聊天,况且坐在后排,也不一定能聊天,他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状态里。暗自笑笑。也好!有的是时间。大中午的,都困了,看到他们的神态,听到若有似无的鼾声,我也很快进入了梦乡。车内的冷气驱逐了车外的酷热。车开的很平稳,睡觉还不错。一觉醒来,车还疾行在高速上,司机师傅,神采奕奕的开着车,全车最清醒的就是他了。没多久,车行至乡村土路上,演员们不用预约都醒了,热心地指挥道路,也开始攀谈,他们的生物钟是随着行程自发定的。
北大兴村,到了,下车。
这是个远离都市的乡村,座落在一座小山下,远处是山,绵延起伏。抬头看,白云蓝天,我们站立的地方显然在村外,周围只看到庄稼,不闻人声。有稀疏的杨柳在村庄外摇曳,尽管摇不来凉风。天,依然很热,但与太原相比,已经凉快太多。
我悄悄地步行在他们后面,去村里找一所小学,村里就一所小学,墙壁涂了黄色,很好找。此时正值学校放假,他们这次演出就在这所小学安营扎寨了。到了学校,他们都去忙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我知道,我带了眼睛就可以,看,便是我的工作。我不急。我看着他们按部就班去做事。
拉铺盖的卡车也来了,一车铺盖卷儿,卸在地上。都是演职员们的行李,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行李,是他们晚上住宿所用的。他们随身所带的行李箱,只是装了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全部是用绿色帆布扎起来的铺盖卷儿,堆了一地,铺盖卷儿扎的很好,留有四方口子,意寓:走四方,吃四方。旧时戏班就是走乡串户,吃百家饭,穿万家衣。当年有个电视剧《常香玉》,李娜唱的主题歌,歌词是这样的:
你家在哪里,我家氓山头
吃过百家饭,走过千村路
学过百灵叫,听过黄河哭
爱要爱的深,恨要恨个够
人民是亲爹娘,乡亲是好朋友
为了父老一辈子不生气,心比天大无私天地宽
当时因为旋律好听,就记住了。这些年从乡村走到都市去看戏,我也渐渐理解了歌词所说的内容,那是戏班子和唱戏人的心声。我一直一直地记着。多少年过去了,戏外的世界早已是沧海桑田,而他们还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是要吃百家饭的,尽管从粗粮到细粮,百家饭已与过去有所不同,是要走千村路的,尽管从山村的泥泞小路到水泥路、柏油路,千村路也与过去不再相同。他们是无奈,是选择,是命运安排,也是传承。
谁的行李,谁来扛,女孩子也不例外,扛不动的就两个人抬,教室这个时候都是空的,几个人分一间,四张桌子并起一张床,十几个凳子又能拚起一张床,他们不争吵,也不争抢,没有谁的位置好谁的地方差这一说,自己找一个位置,铺床叠被。
铺盖打开的时候,一股潮味袭来,从小生活在一个小山村,这种味道我知道,乡村的窑洞都是潮湿的,有一股潮味伴随着乡村人的一年四季,没有生活在乡下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我走完男宿舍,再去女宿舍,无一例外,被褥都是潮的,他们告诉我,上次演出,是住在乡下的一个大库房里,地面是潮的,空气也是潮 的,被褥也就都是潮的,靠一块帆布根本挡不住潮气,演出完就打叠起来,就堆在库房里,没有打开过,所以,现在也都是潮湿的。抚摸着这些潮湿的被褥,闻着这经年不散的气息,胸膛里有一股气直冲鼻子,酸酸楚楚的,难受,我怕我落泪,眼睛使劲眨,抬起头,长出一口气。
我很难过,真的!
住在大城市里的人,你怎么会想像他们常年累月睡在这样的被褥里,第二天还要精神百倍地唱给百姓们,不卖劲唱,百姓也不答应。不知谁说了一句,外面太阳还好,咱们去晒晒吧。是的,刚刚下午四点,太阳还高悬着,温度够高。
一会儿,校园里几棵树中间就晒满了被褥,花花绿绿的,象旗帜,站在小学的校园里,尽管暑热,我却寒凉如水。正好碰上了睛天,如果下一个台口是雨天,他们是没机会晒被褥的,得接着潮湿着盖,即使出汗出湿了,也只能将就着用。晒出来的都是女人们的,男人们不太讲究,也可能不好意思。
听见有人招呼我,扭头,原来是司机师傅,他姓韩,腰不好,大概是椎间盘突出之类的病症,直不起身,佝偻着腰,他开了几十年车,技术真是好的没话说,腰疼,他也要坚持把演员们送到乡下。这次出门,他还在针灸期间呢,当然,这都是我后来知道的。
他招呼我喝茶,来的时候还有一辆大巴,到一个地方唱戏,怎样节俭,也得有80多人的阵容,各司其职,不然拉不开栓,所以得两辆大巴出门。另一个师傅是河北人,很健谈的样子。我的思绪还沉浸在他们的行李上,恍惚间,我第一次没有反驳他们称呼我:王老师。平日里,我不让人这么称呼我,我只是一个在世间游荡,以文字裹腹的人,自问才能和德行都不足以当人老师,称呼我小王或小妖都可。后来我纠正了他们的称呼。
茶,也就是一般的茉莉花茶,一冲一大杯,还自寻其乐地找了两根树枝泡进去,说是甘草啊什么,反正我也不认得。泡的差不多了,热情地沏给我。想起自己,平时也坐在茶室里,主人燃一柱香,听琴声袅袅,什么茶配着什么样的器物,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泡出来,主人殷勤,我也假装自己很高雅,其实我根本无法得茶之三味。而此刻,一口喝下去,觉得茶水竟然是这样的唇齿生香,肺肠生津。韩师傅的故事就是这个时候讲给我的,他开车的时候,不管走多远,不管走什么样的山路都可以,不会困。有茶喝便好,有二两小酒就更好了,不过,我可变不出酒来。
有人收拾铺盖,有人去吃饭。这个时候吃饭就相当于是晚饭了,因为下一顿饭还在演出完以后,那个时候就半夜12点了。他们的饭是自己人做的。来之前,已经有人打过前站,已经打点好了一切。食堂,我称其为食堂,其实就是做饭的几个师傅,加上粮食和蔬菜,走到哪就在哪儿随时开伙。正好,现在学校的食堂空闲出来了,他们就用来做饭,这下子是名符其实的食堂了,这也是长期在外养出来的,走乡串户,不是每一个村庄都能给他们做饭,也不是每一个村庄做出来的饭都让他们吃得惯,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条件不同,生活习惯自是不同,他们只能这样自带食堂。后来,曹团长告诉我:晋剧院都是这样,最起码饭菜保证了干净一些,可口一些,不一定吃的好,要让大家吃的饱,不然上台没体力。只所以这个时候还吃饭,是因为下一顿饭还在第一场演出完,那个时候大概就是深夜12点了。
小刘,也就是刘红霞,2016年全国戏曲青年擂台赛的冠军,终于认出我了,跑过来,不知道从哪找到一个碗,给我盛了一碗面条,其实,我一点儿也不饿,刚刚在出发的时候吃过午饭,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还有凉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吃起来味道也还真不错。
吃过饭,我又去喝韩师傅的自制茶,这时候,曹团长终于忙的想起我了,随手递给我一把折扇,暑热,刚好,尽管别人没有,我也假装看不见地享受这一点儿“特权”。曹团长问我:大伙儿安顿的差不多了,你怎么住?我说:我来了,当然是听你安排啊!曹团长沉吟了片刻:那给你在外在镇子上找个小旅馆吧,条件好一些。我忙说:不,不,那不行,去外面得花钱,再说,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我吃住都要和你们在一起。
是的,离开他们,我又去哪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怎么能懂得他们的精神世界?为我花钱,更是不可,即使去外面,也得我自己掏腰包。
曹团犯难了,我估计他也是怕慢待了我,其实,他不知道,我也是农村的孩子,祖祖辈辈是农民,怎么住我都能行,并且愿意。还有就是,大家都是自带铺盖的,包括他自己,我什么也没有。这时候,韩师傅说话了:不用担心,我有,缺啥咱给小王买上就是。
我怕他们犯难,也留给他们操作时间,我说,我去看看舞台吧。
离开校园,我去了戏台下。
戏台,古称舞楼、舞亭、戏楼等,因时代不同,形制不同,称呼也不尽相同。古代唱戏,人们只是站在一个土堆上,慢慢有了高台,世人谓之戏曲为“高台教化”,便是这样来的,再之后,有了亭子,盖起房屋,随着演戏酬神的演变,戏台多在庙里,倒座,与大殿相对,也相对讲究起来,而人员聚集的城市,有了戏楼,貌似戏曲人的条件在一个朝代一个朝代地好转,慢慢地,戏曲受到新娱乐方式以及时代洪流的冲击,戏台又走上凋敝与没落,那些盛载着乡民精神寄托的戏台多数坍塌了。城市里有了剧场,演戏方式发生了改变,而乡间的庙拆了,戏台没了,有的村子盖起了舞台(俗称),这时候的舞台已不见古时戏台的匠心,只是简陋的砖瓦和水泥浇筑,没有美感,也不见“出将入相”的设置。有的村子,经济条件落后,盖不起舞台,每次想演戏的时候,就临时搭起戏棚,条件好的,用的是钢管和篷布,条件差些的,只是木板和树枝,加上篷布。戏曲人员只能入乡随俗、随方就圆,搭什么台子,都得一样唱戏。
好在这个村子是有舞台的,舞台对面就是村委会,院子里锣鼓正响,原来正逢他们村的庙会,锣鼓喧天,也尘土飞扬,他们开心地敲着,这也是他们乡村的欢乐吧,赶一场庙会,释放一次快乐。
院外,啤酒和西瓜卖的最快,小商小贩们早早就占据了有利地形。
舞台很破,旁边供演员进出的小道杂草丛生,舞台坐东朝西,舞台前,给观众搭起了凉棚,一看就知道,舞台也太久没有用过了,有一些边边角角的都掉落了,地面也不平整。舞台外的一角,扑倒杂草,放置了一个大桶,水是用人工拉来的,再用水管接到大桶里,供演员们洗脸用。
地上除不平整外,还都是土,铺了地毯,也还是不平整,我知道,这样的舞台是没办法作出高难度动作的。
站在台下,天依然很热,我怕自己身体不行,赶紧拿出带来的藿香正气水喝了一支,这是必备良药啊。刚刚站了一会儿,锣鼓不敲了,三个女人走到台下,探头探脑的,想知道晚上唱什么戏,我去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他们一个姓郝,一个姓郭,一个姓孙,她们说,现在村里有庆典都是她们的锣鼓队出面,一年四季都是这样,也不耽误农活,图个高兴,她们村一般是不演这么好的戏的,省里的团来下乡更是稀罕,他们的亲戚都来了,就住她们家,热啊,热死了,可是看好戏的机会太难碰了,必须来,不止是亲戚了,二十里外的人都来了。
看着她们自豪的神情,我恍然,原来,能让亲戚来自己村里看好戏,哪怕自己得招待,也是自豪的很哩。再往四周一望,果真,已经这么多人了,原来都是外乡人啊,早早就赶过来了。
站了一会儿,有个傻子脏兮兮地兴冲冲地跑过来,傻笑,傻看,一会儿又跑走了,原来,唱戏连傻子都这么兴奋呢。
快乐和兴奋是能传染的,戏未开唱,气氛已经酝酿够了,空气里已经都是戏曲的味道了。
看了一会儿,我返回小学。
有人告诉我,把我安排在二楼,我连忙跑上去,四张教案桌拚在一起,算是床,有人帮我铺被子,有人帮我搭蚊帐,我要伸手帮忙,他们不让。
我就站在旁边,看他们忙碌,这会儿,我的心已经潮湿的不成样子,我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说不清,我自己的泪为什么流。
我知道,他们喜欢我和他们在一起,他们给我温暖,给我尊重,他们尊重的是另一个我,一个作家的身份,还有一份我愿意和他们一样吃住的喜爱。从来没有人这样采访他们,也从来没有人没有官话套话没有盛气凌人没有拈酸刻薄地和他们呆在一起。
我懂,所以心伤,心伤着我钟爱的戏曲,心伤着戏曲人几百年来的遭遇。
被褥都铺好了,蚊帐也搭起来了,他们扭头问我:行吗?
我粗鲁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高兴地回答:不是行,是太好了!谢谢你们!
我转身出门去找曹团长。一楼他住的房间里,铺盖也都归置好了,他正在和村长商讨演出事宜,在村民想看的剧目和团里准备的剧团以及哪天演哪个剧目之间进行磋商,最后达成共识,每天演什么,为什么演,最大限度照顾和满足村民的需求。我坐下默默地听。
一直到谈完,曹团长送客,才有时间和我说话:给你安排好了,你就委屈一下吧,本来想让你住外面的,既然你愿意住这里,大伙儿就凑了凑,你不介意吧?
我连忙说,不介意,是我想要的样子。
曹团长继续说:这里是我们下乡演出最好的地方,还有教室和桌凳,平时下乡,住在庙里,打地铺,有时候是库房,有时候是没有人住的大房子,大家睡地下,又潮湿又有虫子,那样的条件,无论如何不敢让你住,我们习惯了,你来住,身体会吃不消。
我是感动的,心软的不行,只是我不愿在男人面前落泪,我咽下了我的感谢。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他说,你自己看你想采访什么,想采访谁都可以,我得去和派出所沟通安全问题。我点点头。
站在园里的树下发个朋友圈,发我所看所感所想。
不一会儿,收到原国家京剧院著名表演艺术家沈健瑾老师的回话: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我们戏曲演员还是身背铺盖,自带食堂下乡?我年年给政协委员建议,希望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多盖剧院,让演员有地方演戏,让百姓有地方看戏,不能总是这样不容易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沈老师啊,城市里是有可能盖剧院的,即使是盖得起,也不一定会盖,这和执政者的理念是有关系的,爱看戏又对传统文化有情怀的领导者有多少啊?城市里都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剧院,何况乡下的乡下呢?剧院盖不到这里,没有钱的村子,连舞台都盖不起。更何况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村庄只留下了留守老人和儿童,连学校都没了,哪会有舞台啊!怎么能解决了这样的问题啊!百姓们又需要戏,甚至是越穷困的地方越需要戏,怎么办呢?他们只能这样一代又一代地来、一茬又一茬地做,自带铺盖,自带食堂。
著名作家雪小禅也是满腔哭音,她问我:芳,怎么办,我们的戏曲怎么办?这么苦,以后谁还学戏?我们最爱的戏曲怎么走下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多少年,即使艰苦,也有人在做、在唱、在传承,戏曲至今没有灭绝,就是明证,可是从事戏曲的人,也是递减趋势,这也是事实。人们都会老去,从年轻走到年老,会爱上戏曲。爱戏曲的人,从城市到乡村,总会有,从业人员却是个担忧,怎么样的政策,才能让戏曲人越来越多?怎么能让戏曲人获得社会地位,获得高收入,让他们进来就不想离开?怎么能让戏曲成为一个人人都想来的神圣之门?
我没有答案。
她在传播戏曲,她也没有答案。
太多的人都没有答案。
夕阳落山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兼顾百姓的作息习惯,开戏在晚上八点。不到七点钟,我又来到舞台下,这时候,乐队的人已经舞台上开始调音、练习,为演出作准备。
19:00,演员们陆续到场,他们开始化妆、练嗓、练功。
19:30,更多的观众来到台下,抱着自己家的板凳或马扎,寻找自己满意的位置。
19:45,演员们化好妆,开始候场。
这个时候却阴云密布,狂风吹起,雷声响过,有了雨星,白天撑起的遮阳网根本不能遮雨,百姓们不走,有的拿出雨布、塑料布蒙在头上,他们不走,我也不走,我就想看看他们坚持多久,坚持的时间代表着他们对戏曲的渴望程度,百姓们能做到的,自然我也能。
20:00,雨停了,雨伞雨布都收了起来,有凉爽的风吹来,很是舒服。
20:10,院子里燃起了烟花,雨后的烟花是暗夜的眼,我从没有感觉到,烟花易冷,却又是这样的明亮,它照亮着许多渴望光明的心。
这一刻的村庄,犹如盛妆的少女,竟然比过年还要热闹。
烟花落下,光明归于沉寂,三通鼓响过,好戏开场。这一天,在正场演出之前,搭了一段《辕门斩子》,我身边坐着一位男士,穿戴不俗,原来是太钢的职工,退休回了老家,从邻村赶过来看戏的。
20:30,人越来越多,院子里到处站满了人。
看着舞台上整齐的阵容,连龙套都是整齐划一的,想起曹团长给我讲过,他们团年轻演员多,包括乐队,要让年轻一起成长,要把他们一起培养起来,我心慰了许多。
举目一看,灯光都是新的。
曹团长说过,他们换了新的灯光,又省电,又不象以前一样,烤的人难受,不然天又热,加上灯烤,就没法演了,即使下乡,这些细节一点儿都不能省。
台上一对金童玉女,一个演杨宗保,一个演穆桂英,都是中国戏曲学院的本科生,他们才子佳人式的搭配,那么美,那么好,我恍然觉得我回到了明朝昆曲兴盛的江南,万人攒动,月上柳梢头,歌尽人散,人群都不肯离去。
不等戏演完,我已支撑不住,回去睡觉。舞台下依然是满满的,他们看着他们想看的戏,脸上都是满足感。有的还打着拍子在伴唱。
我寻找缝隙离开。
夜晚的小学校园很安静,只有两大巴车师傅在喝茶,我问他们,怎么没看戏?他们说,看过无数遍了,也是哦,他们当然看无数遍了。他们在等演员们回来一起歇息,相依为命吧。
后来,我才知道,司机师傅就睡在车上。
找到水管,勉强洗了一把脸,好不容易找到厕所,解决了问题。躺在乡下教室里的硬板“床”上,抱紧自己,深深地吐息三次,睡去。
而我至今不知,那些东西,被子是谁的,褥子是谁的,床单、枕头、蚊帐又是谁的,我只记得,那一夜,我忘记一切忧烦,和我怜惜的戏曲人荣辱与共,酸甜苦辣,我们在一起!
(未完,待续)
作者:王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现就职于《映像》杂志社。已出版散文集《沉吟》《关城怀古》《拈花一笑》以及人物传记《明心梅韵》。大型电视文化节目《伶人王中王》《人说山西好风光》《擂响中华》文字统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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