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对于著名歌唱家郭兰英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这一年,在塞外山城张家口,郭兰英走上革命道路,由一名饱经苦难的旧社会的“戏子”成长为革命战士和人民艺术家,完成了她的人生转折。
在张家口唱出了名
郭兰英原为晋剧演员。1944年初夏,她随同师娘、师姐、师妹从太原来到北平。消息很快传到张家口。张家口的戏霸赵步桥知道后,就匆匆赶到北平,找到郭兰英的师娘说:“到我那儿去吧!你可以发大财。张家口人可是些山西梆子迷啊!”
师娘是山西榆茨人,小矮个,圆圆胖胖,梳着个香蕉头,穿着缎子旗袍,镶着满口金牙,妖里妖气,很会说话。她与赵步桥谈妥条件后,就带着戏班儿登车来到了张家口。
当时,张家口是蒙疆政府的首府,日寇、汉奸为非作歹,横行霸道,整个山城完全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郭兰英一下火车,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张家口的市容,心里就感到很紧张。她想:这下子又跳进火坑里了!戏叫响了,就会引起鬼子、汉奸的注目,暗算于你;戏演砸了,就无立锥之地,被赵步桥赶走。而且,叫不响,师娘这一关过不去,下了台就会遭受一顿打骂。
头一场戏很重要。演什么呢?《算粮登殿》。
这出戏里有场面,比如大幔子、桌椅板凳等东西都能摆出来,而且全是一色新,连郭兰英的行头都是订做的,服装道具一律都很讲究。师娘还专门请了个为郭兰英拉主弦的师傅。这样一出场,一唱,就将观众“镇住了”。因为海报贴出去以后,观众还不知道郭兰英何许人也,经过一摆场面、一挂那幔子,观众觉得还有点资本,再加上她那甜、润、亮的好嗓子,没唱几句,台下就叫好了。
头一场戏打响了!郭兰英的名字很快在铜桥东、西传开了。第二天观众猛增,票价也猛涨。郭兰英演出了整本《秦香莲》。
由于她咬字真,嗓子好,唱词与别人的又不尽相同,台下叫好声不绝,这使郭兰英很激动,很兴奋。在后台上转来转去的师娘露着满口金牙笑了,但她的笑从来都很吓人。
第三天唱《三娘教子》。大段念白,不同凡响。三场戏一下子轰动了张家口。接着,又演《火焰驹》、《万佛衣》、《东宫扫雪》等,这些都是郭兰英的拿手戏,整个算起来有二十多出。这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来说,可不简单了!这些戏有的常演,有的不常演,青衣戏多一点,刀马戏少一点。郭兰英进了这个戏班,集中精力攻青衣,自然这方面的戏就演得多。这些戏都是在郭兰英小时候,她九师傅一句一句教出来的!很不一般,很有特点。九师傅在艺术上特别严,对郭兰英的要求更严。严师出高徒,郭兰英没有辜负她师傅的一片苦心。
他们将郭兰英当成一棵“摇钱树”,让她为他们卖命挣钱。现在郭兰英出名了,票价也上去了,赵步桥也高兴了。可当时花的蒙疆票子是什么样儿,郭兰英连见都没见过呀!这些血汗钱,都进了师娘和戏霸的口袋里了。
从1944年到1945年,郭兰英一直在南营坊“同德堂”演出,偶尔也去桥东“新新”戏院演出。
旧社会艺人死得也惨。跟郭兰英同台演《六月雪》的毛毛旦,是个很有名气的演员。可她死后用一张席子卷卷就走了,连口棺材也没有。一代名伶,就这样了结了自己的一生。后来郭兰英演《白毛女》,特别喜欢“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这两句唱词。
跟着八路军走
1945年8月23日,塞北重镇张家口解放了。
日本人撤走的那天晚上,把东山坡给烧了。天哪!很多火药、炮弹都点着了,轰轰直响,人们钻在家里不敢动。第二天早晨,八路军就进了城。红旗、标语,把山城照亮了;歌声,这来自延安的歌声,在清水河里流淌着,多么动听啊!第三天出海报就要演戏。演什么戏?演《二进宫》。
郭兰英当时有些害怕,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登上了舞台。哎呀!台下还架着机关枪,我的天哪!唱错了可就没命了。当时这种担心后来一想是可笑的。下面可安静啦,再没有抽烟的、喝水的、叫唤的了。像换了一个天地,演员在台上演唱,感到很舒畅。
不几天,上级就派来了工作队。工作队对苦大仇深的艺人们特别好,给他们讲述革命道理,帮助他们学习文化。郭兰英生来胆小怕事,加上师娘管得严,开始对工作队还不大信任,总是躲着人家,不敢多接近。因为师娘有言在先,不准与任何人来往,发现后就要打她的。工作队的朱宣见兰英躲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问剧团里的师哥师姐们。当她了解到真实情况后,就更加同情和关心郭兰英了。
正当此时,郭兰英的亲生母亲来到了张家口。娘儿俩痛哭一场之后,奇怪得很,一见到自己的亲人,郭兰英胆子倒是比以前大了,但还有个条件反射,一瞅见师娘那个形象,又有点害怕的感觉。第二天,郭兰英还是壮着胆子找工作队:“我亲生母亲来了,是不是给我们弄个住的地方。”
“行。”工作队很快就给郭兰英找了间房子,一间很小的南房,进屋就上炕。
郭兰英找师娘说:“我住的房子要啥没啥,这里有些东西我得拿出去用。”
师娘掰着指头算开了:“你吃了我五年,穿了我五年,还有给你买的行头……”算了一大堆,让兰英把钱拿出来,不然就不让她同母亲在一起。
郭兰英流着泪说:“那好吧!被子我得拿出去。你们说养活了我五年,可我五年挣了多少钱啊?你们为什么不算一算?可我自己连钱的面也没见过。谁知道你们挣了多少钱?就说抽票吧,一张票你们就抽一半,抽了多少时间,就是抽三个月也够我赎身的钱了!开始我学戏,卖给你们才花了八十块钱,我妈也只拿到八十块钱。不说在太原,就说这两年在张家口,我为你们又挣了多少钱啊?!”
兰英说这话的时候,真是声泪俱下,师娘理屈词穷了。后来工作队又做了一些工作,郭兰英才搬出来和母亲住在一起。
从师娘那儿一出来,像飞出樊笼的鸟儿,郭兰英一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的脑子也开化了,工作队同志讲的革命道理也听进去了。不几天工夫,她也就搬到桥东“新新”剧院演出了。
为什么到“新新”来?因为京剧团在那儿排了一出枪毙白面(毒品)犯的戏,邀请郭兰英来扮演那个女的,她当然很乐意。这是何迟、刘流创作的剧本。演出后,在张家口震动很大。
这天晚上,郭兰英去人民剧场看王昆等人演出革命现代戏《白毛女》。舞台上的摆设都很新鲜,灯光也很讲究。
喜儿一出场,跟郭兰英小时候一个样儿,也梳着条辫子,扎着红头绳儿,这使郭兰英看得入迷了。喜儿乐她乐,喜儿哭她哭。没座号先是在后边看,然后又跑到楼上看,最后又从楼上跑下来,干脆趴到舞台边沿上看啊哭啊,以致哭出声儿来。好多人都看她,黑咕隆咚的,又看不清她是谁。她自己也不觉得,只顾两眼直勾勾地往台上瞅。正看得入迷上劲儿时,就听见“新新”剧场(两个剧院相距不远)锣鼓家伙点儿声音很响。哎呀!不好,这就是武戏了,下面就是我的戏!她拔腿就往外跑,眼睛还肿着呢。
跑回去,她赶紧化妆,匆匆忙忙抹了眉毛,画了黑眼圈儿,涂上口红,就登台了。可是她的思想仍在《白毛女》的戏里头,恨不得马上演完自己的戏接着再去看。结果三下五除二,一卸妆又跑去了,丢了一只鞋后跟还不知道呢。
不久,队伍要撤离张家口,做战略转移。这天工作队临时召开了一个会,在会上说:“我们真的要走了。谁愿意跟我们走,就自愿报名,我们欢迎!”郭兰英不假思索,“蹭”地一下站起来,第一个举起了手,坚定地说:“我自愿报名走!”
回到家里,她把会上报名的情况与母亲讲了。母亲皱着眉头,有些犹豫,暗暗为女儿捏着一把汗。“娘!你别想不通了,”郭兰英耐心地做母亲的工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咱母女的今天。共产党救了咱,咱不跟共产党走跟谁走?”
她母亲心疼女儿,怕万一出了事,因此总是迟迟疑疑拿不定主意。这使郭兰英很着急。她请来朱宣同志继续做娘的工作,最后总算做通了。母亲说:“那也好!俺跟你们一块参加革命!俺今年才四十岁,给你们做做饭什么的,也好哇!”
郭兰英到了上、下营子那个地方,恰好碰上敌人的飞机。飞机很凶,飞得也很低,又是扫射,又是轰炸,忽然从天上飞来了子弹,真险呀!正好从郭兰英的耳朵边飞过去,身上还溅了许多尘土。她吓傻了,咚一声坐在地上。
她心想,这下子算完了,没命了。等飞机过去之后,觉得自己还活着,但说什么也动弹不得了,出了一身冷汗。后来有人传说着,说郭兰英在下营子让飞机炸死了,其实这是一场虚惊。
冒着敌人的炮火,踏着战争的硝烟,她们一直匆匆赶路,在西井头那个地方遇上了华北联大,碰上周巍峙同志。周部长一见郭兰英就高兴地说:“这回该你演喜儿的戏了!”于是,郭兰英进了抗战剧社,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桑原/文,摘自《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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