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欣赏田沁鑫导演的话剧作品,《生死场》、《狂飙》、《红玫瑰与白玫瑰》,是我有限的通往这个导演的通行证,在话剧舞台上,我看到了她从容行走、信手拈来,无不灵感四溢。但在《1699桃花扇》里,她的才华显得如此捉襟见肘,剔除掉舞美、灯光、玻璃地板,以及用作宣传卖点的苏绣等一切包装,回到大白光下一桌二椅最传统的戏曲表演形式,编与导的缺陷,展现无遗。
《1699·桃花扇》最大的败笔在于失却了原著的灵魂,那就是点题的“以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恨”。孔尚任,孔子64代孙,曾因给康熙讲经而官至户部主事,却因1699年“岁无虚日”、频繁在京城以及偏僻的楚地容美(今湖北鹤峰县)演出的《桃花扇》,于次年即被免职,政治生涯从此结束。那么,《桃花扇》又怎么可能是当下呈现在我们眼前,一上场即男寻欢、女思春的普通才子佳人戏?全剧最后,演员们共同唱出的《余韵·哀江南套曲》中“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字句,是全剧的点睛之笔,“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是孔尚任的心声,是一代文人对前朝的当哭长歌,而《1699·桃花扇》在这沉重的文化悼念面前,太过轻浮了。
《1699·桃花扇》之弱,还在于人物没有生命。李香君虽然只有16岁,却与东林党人交游,与侯方域相交,侯是明末在文章和政治上都不依附魏忠贤的“复社”四公子之一。李香君的老师苏昆生,也是在与阮大城决裂后,离开阮家来教她学唱的。正因如此,她才会有反逼婚血溅桃花扇的刚烈之举。但《1699·桃花扇》没有给人物以任何背景交代。
遗憾太多了,“桃花扇底系南朝”,全剧却没有一丝对南朝的批判;一把记载历史的扇子,本应是戏曲里最好的道具,却没有一点发挥;除嫁衣、甩头饰、血溅折扇,原可用更多的戏曲身段和舞台调度来表现,却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史可法,南明王朝的唯一支撑,突兀地就出现了,一上场就死了……重要场次的不当删节导致情节支离破碎,人物关系松散,音乐会版《1699·桃花扇》的仓促收场,实在辜负了我们对昆曲的美好期望。
而那唬人的国际团队名单,更令人心寒,中国的戏曲专家们被完全漠视。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因白先勇先生的呼唤和努力,剧场里出现了一张比一张更年轻的面孔,那是蓬勃的青春,给这古老的遗产延续的无尽生命。
(摘自 《广州日报》)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