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汪曾祺在《京剧杞言》一文里曾谈到过:我始终觉得昆曲比京剧会更有前途,别看它现在的观众比京剧还少。汪老毕竟是戏剧家,这句话真有前瞻性。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上海有人统计过,在所有的戏曲节目当中观众欣赏层次最高的就是昆曲,特别受大学生的追捧。究其原因,因为昆曲总是那样精致,那样讲究,那样美!
终于遇到了那样美的昆曲。多年前,在朱家角古镇的课植园里看到昆曲王子张军主演的牡丹亭,那“水磨腔”真真是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也就有了错觉,以为昆曲就是像这样《牡丹亭》这样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戏,直到遇见昆昆剧院的《顾炎武》。
顾炎武,是每个昆山人引以为傲的一种精神象征,代表着中国文化的一个高度。昆山人最熟悉的形象就是亭林公园里那尊花岗岩的雕像,那是一个须发飘飘的大儒。婉转悠扬的昆曲正如那氤氲在江南春天里的水墨画,顾炎武却是在那个天崩地裂、风雨飘摇的时代当中产生的“三大思想家”之一(另两位是王夫之,黄宗羲),这两者之间能用昆曲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吗?一般人心中都会存疑吧,但是原创昆剧《顾炎武》做到了,把“明末清初”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呈现了出来。让更多的人们知道原来顾炎武不仅会著书立言,还那么豪迈为了守护苏州,守护昆山而热血洒战场;原来顾炎武不只传给世人那句振聋发聩的警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除了思想家的身份,他在经学、史学、音韵小学、金石考古、方志舆地以及诗文诸学,都有较深造诣。
剧目在悠长的“当、当”声中开演,这声音好似多年前上课听到的敲钟声,提示着观众表演马上开始。当灯光点亮璀璨的舞台,舞台一览无遗,只有一桌两椅这几样极简的道具,大屏幕背景是江南一带秀丽的山水,设色泛黄,好似多年前的画轴——这应该取自于顾炎武画中的昆山。正当观众也随着凝神欣赏这一份宁静时,一名身着红袍、手持银枪的好男儿打破这份宁静,冲上舞台左侧,跨蹬上马,银枪舞动好身手,忽然这位好汉翻身下马,好似受到重创。
以手抚膺坐长叹!这真是岳飞,真是韩世忠,真是戚继光,真是“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辛弃疾啊!好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汉,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
所以当第二场《诀母》最后一幕,顾炎武决别大义凛然的母亲(其母后绝食殉国),忠孝不能两全的顾炎武泣涕着退场,走向更深刻更艰险的人生之路。彼时人物已然下场,而灯光还未转暗,这时舞台背景——大屏幕上昆山城破,顾炎武画中的昆山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啊!多媒体现代技术完全把当时战场的残酷展示出来了,城虽破,山河在!那城墙、那断垣、那一草一木都在燃烧,那怒火越烧越旺,那是顾炎武一腔爱国之火,顾母那一腔赤诚之火,全昆山人民的激昂慷慨之火,全天下黎民百姓的共同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爱国热情!
座中观众皆静默,为这份悲壮致意。谁说项羽带八千江东子弟过江以后苏州这一带的人再无“血腥之气”的,一千八百年后那保家卫国的何止是顾炎武。在第四场《对狱》中顾炎武与狱中好友潘柽章、吴炎声声召唤的那一批江南学子:南昌王猷定、浙江毛先舒、江宁王元倬、华亭张彦之、太仓顾梦麟、钱塘陆丽京、常熟杨子常、昆山归玄恭……哪一个不是为了大义,为了民族甘愿赴汤蹈火,哪一个身上都是用自己的青春、生命燃烧着那团爱国之火!
这一团火焰穿越了时空,燃烧至今。四百年过去,当顾炎武从昆剧当中向我们走来,当年那份悲壮,依然那样震撼人心!
当昆剧《顾炎武》在昆山上演时,矗立起的不止是顾炎武这座丰碑,也从某个层面帮助我们建构了对自己文化的自信,提高了民族自豪感,这部剧担当得起所有昆山人、所有中国人对它的致敬之意!
作者:秦艳
1990年毕业于师范,在幼儿教育的岗位上耕耘至今。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锦华幼儿园仁宝分园幼师。(摄影:J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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