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发端于明朝中后叶的江南。随着商业经济的兴起,平民阶级与士大夫阶级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沟通和交流,一种戏曲扮演起了这种流通的主要角色,这就是昆曲。
昆曲迤逦婉转,一如江南的温山软水,几番峰回路转,几番缠绵浮沉,从危檐高耸的紫禁城,到广西偏远的边陲小镇,传遍了大江南北。这种传递既有地理纬度上的跨越,也有不同阶级经度上的贯通,更绵延过无情的岁月,冗长的时光,构筑起一个具有整体性的、立体的人文氛围。让今天的我们格外兴奋的是,这样一个属于民族的声音,一个民族传承的人文氛围,一个民族特有的精神品格,来自昆曲,如此温暖的声音。
一刹那的意乱情迷,一辈子都难再寻觅。她这样一个端秀的女子,冠之以如诗的名字,一双灵动的眼眸,几步柔软的身段,似刚从画中走出来,吟一口悠扬婉转的昆曲,穿越百年的时光,一寸寸,一声声落进人的心里,又仿若一滴新墨自笔端坠落,漾在纯白的宣纸上,开出一朵清丽的花来。
她是岳美缇,中国昆曲界首屈一指的女小生。
我,一个孤单的女小生
缇,帛丹黄色。——《说文》
美缇,丝帛,那淡而柔和的光泽,有如清水,有如素笺,有如修竹,亦可谓之为君子。这样的质地,若衬上珠玉,自是相得益彰,尤其是那块温润的,有淡淡水纹的羊脂。多美的名字啊!
就像昆大班的其他同门一样,文漪、瑶铣、春霞、洵澎、谷音,岳美缇的名字一如那一支支曲子里精致清雅的词藻,是不用浅吟低唱,只看了字句,便口角噙香,心内欢喜。
有人说,昆曲是流动的园林,园林是凝固的昆曲,倘若你亲自去昆大班走一趟,那一串串悦耳的名字,仿佛一幅幅美景,总教人流连不去。
岳美缇,从来没有辜负过这样一个名字。
在昆曲界,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小生的道路,当然不好走。岳美缇称自己是孤单的女小生,此话一点也不为过。
“一个女小生在男小生的队列里走了30多年,走得很艰辛。”
这是一条漫长而迂回的道路,时宽时窄,时而平缓,时而陡峻。她有过欢乐,那是在学艺年代,师长们像“独生女”那样疼爱她。“除了学戏、练功外,我的心里充满了理想和阳光”。 她也曾气馁,苦闷以至动摇,“女小生的这条路能否走下去?”在“砸烂”传统文化的时候,艺术被摧毁了,昆曲剧团被解散了,“那时我认为此生不会再与女小生续缘了”。当春风又绿江南岸,岳美缇重新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她对自己的女小生身份仍然心有余悸,她承受着社会上时隐时现的对“女演男”这种现象不认同的压力,同时长期困惑于如何克服自身、超越自身、寻求自己理想的艺术道路。
岳美缇在进入上海戏曲学校后的第3年,改行当了一名女小生。当时的她对于学校分配给她的小生身份既困惑又懊恼,她几次三番地找老师谈话,表达自己对小生这个角色的“反感”,甚至提笔给时任上海戏曲学校校长的俞振飞写信,拒绝接受学校的安排。
不久,俞校长就回信了,信中说:“你的抬手投足都好,唱念也好,你有唱小生的条件,要你改唱小生,是我的意思,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信的最后写了“祝你勇往直前!”几个大字!
十七八岁,不知天高地厚,好胜而倔强的岳美缇就这样被俞振飞坦率而热情的回信打动了,“这么一个大艺术家,答应对我一个毛丫头负责到底!此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高兴和放心,顿时心中像被朝阳照得透亮、透亮,我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认准了方向,似乎也看到了鲜花盛开的前景,我为幸运的突然降临而欣喜若狂!”
岳美缇反反复复不知把信读了几十遍,一字一句都咽了下去,装在心上,从此踏上了女小生的道路。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