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州昆剧院院长蔡少华一席谈
昆曲需要源头活水
记者:苏州昆剧院跟白先勇合作的青春版《牡丹亭》,在公众中影响很大。这次又跟日本歌舞伎演员合作,并且剧目还是《牡丹亭》,我想问:为什么老是《牡丹亭》,为什么总在合作推出?
蔡少华:为什么老是《牡丹亭》?(笑)因为是经典剧目,既好看又耐看啊。至于为什么要合作,因为昆曲需要开放思维。青春版的走红和这次玉三郎版在日本的叫座,都可以说明这种理念的重要。
过去排一出戏,是封闭的,是一个小圈子中的事。出了院团的院墙,可能人家都不知道。这样只能越走越死,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社会影响。
记者:具体地说,应当在什么方面开放?
蔡少华:首先在运作机制上要开放。开放了,打破了院团的局限,不管你是苏州昆剧院的演员,上海昆剧团的艺术家,还是别的昆剧院团的好角儿,只要对舞台呈现有利,就合作。这样当然对艺术有利啦。怎么做到跨院团合作?打破旧的用人机制,采取拍电影、电视剧常用的剧组制,用企业化的方式运作,根据合同明确责权,谋求双赢。
还有就是:要把有创意、有思想的文化精英,把对昆曲乃至中国文化传承有热情的各路英豪汇聚在一起,来引领昆曲的继承和发展。光演员、编剧关心昆曲,肯定不够。王蒙、许倬云、余秋雨,这些文化大家都来苏昆给演员上过课。过去讲没有文人参与,昆曲要黄;现在说最有文化创造力的人群如果远离昆曲,昆曲也很难得到传承和发展。
一句话:昆曲文化审美、编剧、表演,都需要源头活水。这次中日合作版《牡丹亭》,就是引入国际活水的尝试。
“活态传承”:使昆曲变成生活方式
记者:我注意到你常使用一个词:活态传承。
蔡少华:对。“活态传承”。昆曲是非物质遗产,一讲遗产,人们比较熟悉的是物质遗产,长城、故宫。物质遗产保护以保持原样为上,实在不行要修,也要尽量修旧如旧,不能动。可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一样,它靠的是活生生的人在传承,明朝时候的人不在了,康熙年间的观众也不在了,要求昆曲一成不变,怎么能够?
比如说,为什么我们要做青春版?老艺术家的舞台经验是最丰富的,但青年演员青春靓丽,容易被一般观众接受。同样,现代的审美、现代的舞台手段,也要运用到昆曲中去,昆曲演员必须也是明星。把时代感注入到古老的剧种中去,让古老的艺术焕发时代的青春,那么,昆曲才有可能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而不仅仅是一出戏,演完就完。周末闲暇,年轻人不仅仅想着去看一场电影,可能还想去看场昆曲,通过看昆曲发现传统之美,并用它来滋养心灵。这是理想的态势。
记者:换句话说,就是把古老的艺术时尚化,对不对?
蔡少华:是。
记者:尽管完全按明朝时候保存下来不大可能,但人们还是会问:时尚化后的昆曲,还姓昆么?
蔡少华:经典剧目当然要保存,只不过在此基础上要用现代审美做新的呈现。呈现时,只要昆曲的美学本质特征把握住了,那就问题不大。比如,必须要用戏曲的手段,不能是话剧的形式,或者歌舞的形式。
什么是昆曲的本质?
记者:什么是昆曲的美学本质?
蔡少华:昆曲的本质是人文性,美学特征是写意、诗化、精致、典雅。要按这八个字作昆曲,就差不到哪里去。在舞台变了、观众也变了的今天,怎么展现出这八个字,需要研究。尤其需要研究现代审美及审美心态与昆曲本质的结合。
记者:我想听听您是怎么理解这个结合的。
蔡少华:比如说,写意。从舞美到表演,都不能写实,还是要用一桌一椅演绎千山万水、姹紫嫣红,给观众留出想象空间。同时要有时代性,舞台、灯光、服装,不失现代审美。使两者达到一种和谐。
下一站:伦敦、雅典
记者:您似乎特别重视昆曲在一般观众中的传播效果。
蔡少华:是。说传承,剧目的传承、演员的传承、观众的传承是一个系统,不可分割。当然,研究现代观众的审美心理,并不是要迎合,而是根据这个特点,研究引导的方法。
记者:有很多人,比如白先勇,曾经提出过“观众是需要培养的”这样的说法。
蔡少华:其实我们一直在这么做。尤其是在青年中培养昆曲爱好者。演出一场昆曲,哪怕只有1/1000的观众在里边发现美,日积月累,数量也很可观。青春版《牡丹亭》现在有22万大学生观看,我们希望有100万能看到。人们接触昆曲的机会还是太少。我们走进四川大学,在刚刚落成的体育馆演出,能容纳7000人的场馆全坐满,师生人手一个小板凳,后面的座位可能都看不太清楚,但人们也要来看。
玉三郎版《牡丹亭》在日本演出20场,把昆曲的影响从华人世界拓展到国际社会,这也是在培养观众。
大家都尽一份力,昆曲就有希望了。
记者:一个人偶尔看一场昆曲并不难,怎么让观众持续地来看昆曲?
蔡少华:怎么走得更远?不能一劳永逸。把它做成品牌,不断建设它、维持它。演一次停三年,怎么可能形成固定观众群?青春版《牡丹亭》每年我们都坚持演。我们刚到武汉大学、中国科技大学演出,马上还要走出去,到伦敦、雅典去演。(记者 李智勇)
(摘自 《人民日报海外版》)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