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艺术大师蔡正仁12岁学昆曲,师承俞振飞和沈传芷等昆曲名家,攻小生,尤其擅长官生戏。蔡正仁扮相儒雅英俊,嗓音宽厚明亮,真假嗓衔接自如,膛音充足,底气饱满,演唱满宫满调,感情真挚,表演洒脱大方,历有“小俞振飞”之美誉。
蔡正仁学的第一出戏便是《长生殿·定情赐盒》,60多年来他在舞台上不知出演了多少场《长生殿》,七十多岁时大段的《迎像哭像》唱起来依然“金声玉振”。早在上世纪80年代蔡正仁在整理改编的《 长生殿》中塑造唐明皇,由华年而衰老,融小生、老生几种演法,既继承了俞派艺术的精华,又拓宽了小生的艺术领域,赢得社会高度评价,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赞为“全国就这么一个活宝。”并当场挥毫赠诗:“转益多师与古同,总持风雅有春工。兰骚蕙些千秋业,只在承先启后中。”
左:摄影家岑永生 右:戏曲家蔡正仁
俞振飞题赠
活着的唐明皇
蔡正仁戏路很宽,昆曲小生,各行当都能胜任愉快。比如,他在《牡丹亭》中扮演柳梦梅,以巾生应工;在《评雪辨踪》中饰吕蒙正,以鞋皮生应工;在《连环记·小宴》中饰吕布,以雉尾生应工;在《贩马记》中饰赵宠,以小官生应工;但他最负盛名的是大官生的扮演。《长生殿》中的唐明皇就是大官生应工。蔡正仁演的唐明皇让台湾著名作家、昆曲制作人白先勇惊为天人:“要排《长生殿》,只有蔡正仁能演,他是天生的唐明皇!”
右起1:蔡正仁,右起2:白先勇
《长生殿》张静娴饰杨贵妃,蔡正仁饰唐明皇
《长生殿》里面有一出戏叫《迎像哭像》,唐明皇逃到成都以后,一直想念杨贵妃,于是他就让人用檀香木雕成了爱妃的像。唐明皇亲自把这个迎进来的像送到庙里面供起来,他看到这个像就嚎啕大哭,是非常重要的一场哭戏。
《长生殿》“蔡明皇”
“想起当时,可怜我那妃子乎!” 《迎像哭像》中蔡正仁扮演的唐明皇为爱妃的殒身悲恸欲绝,有羞有愧,有怨有恨,一段自我表白后唱起了《端正好》的散板曲子。这出戏演员的唱功实在太繁重了!才唱完一段,刚刚坐下来,马上鼓板就“哆哆”响起来,一段紧接着一段,《叨叨令》《脱布衫》应接不暇。
《脱布衫》是整出戏里非常重要的一段唱, “羞煞咱”,一上来就是一个高音,唐明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羞煞咱掩面悲伤,救不得花容月貌”,水袖稍微拉出开始擦眼泪,“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挡”几步苍老的步子体现唐明皇沉重的心情,“未必他直犯君王”换个位置走,撩髯口,悲愤交加……最后一个哭音后悲伤的一句“泉台上,倒博得永成双!”
这出戏蔡正仁在学校里就学过,尽受俞振飞大师的精雕细抠,唱表上深得真髓奥妙。他的演唱哀婉悲切,痛彻心扉,表演感染力极强,曾经带着这本戏到台湾演出,他声情并茂的表演令台下许多年轻的观众边看边流泪。
让观众来哭,这才是演员的真本领。
“他是活着的唐明皇!”白先勇先生赞叹道,而戏迷们则戏称蔡正仁“蔡明皇”。
对蔡正仁而言,《迎像哭像》真可谓百唱不厌。从学习这个戏,到该剧成为他的保留剧目,其中经历了一个不断加工提高精益求精的过程。戏里戏外爱琢磨的他在一次次演出后,对戏的结构、服装造型等方面大胆地做了调整,“正仁,改得好!非常好!”不但得到俞振飞老师的充分肯定,后来俞振飞老师自己在这出戏的录像时也借鉴了他改的路子。
蔡正仁说:“《迎像‧哭像》三十年前你要是看我演,那是很肤浅的,完全是模仿老师的。慢慢经过几十年沧桑,积累了几十年,才到今天这个地步,有时候非得要到一定程度,才看上去有感觉。”
87版《长生殿》华文漪饰杨贵妃,蔡正仁饰唐明皇
《长生殿》张静娴饰杨贵妃,蔡正仁饰唐明皇
2010年,《长生殿》精华版获文华大奖,蔡正仁凭借“唐明皇”一角获得中国戏剧表演最高荣誉、首次单独评选的“文华表演奖”。
笑得好太难了
蔡正仁家里有一幅著名画家戴敦邦先生画的戏曲人物《太白醉写》,画家笔下的李太白神采飞扬,挥斥方遒,再现了戏曲家蔡正仁生动演绎大诗人李白之仙气狂气傲气。
李白藐视权贵,曾戏弄高力士为他脱靴,杨国忠磨墨捧砚,醉草吓蛮书,成为一时佳话,冯梦龙的《警世通言》里记录了这个故事。
中:戴敦邦先生画的戏曲人物《太白醉写》
《太白醉写》有个特别的地方,李太白从头到尾只有两句唱的,其他都是念白,加上各种各样的笑和非常精彩的醉态、醉步,看这出戏其实就是看表演。其中各种各样的笑功是一大技巧。
蔡正仁记得第一次听俞振飞老师在台上的笑,被俞振飞老师引得笑得比他还厉害,因为他笑得太好了。
“老师,这个笑太难了,为什么您笑得那么潇洒,可以没完没了地笑下去,我每次练笑,笑那么四五个就没气了,笑不动了?”俞老师乐了,“你就一口气呀,我一口气也笑不了很多。我可以一直笑下去,绝对不是用的一口气。”见正仁不理解,老师说:“我打个比方,你这个肚子就好比一个皮球,一捏一放,一捏一放,没完没了。”俞振飞老师的点拨让蔡正仁茅塞顿开,开始按老师方法练笑。
“啊……嘿嘿嘿嘿嘿……”“嘻嘻,哈哈,啊哈哈哈哈……”讽刺的笑,满意的笑,得意的笑,自我解嘲的笑……一直练了几十年。蔡正仁感慨,虽然练了这么多年,但是要练成俞振飞老师那样,达到某种境界还要继续努力哪。
《惊鸿记▪太白醉写》 蔡正仁饰李白
“醉写”几十年
早在1960年大跃进时期,为响应学校号召“攻尖端、克难关”,蔡正仁就跟沈传芷、俞振飞两位老师学过《太白醉写》,两周内学会并在文化广场的蒙古包小剧场演出。这是年仅18岁从未喝过一次酒的蔡正仁第一次模拟出醉态,饰演一代“诗仙”、“酒仙”的李白。“你倒还可以“沈老师说。 “还不错!第一次你能演到这样,不错了不错了!”俞老师表扬道。从此《太白醉写》成了蔡正仁经常演出的一个戏。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上海昆剧团第一次走出上海,到南京巡回演出,在复排《太白醉写》后蔡正仁失眠了!念白、动作、表演,一招一式都那么不自在,以前从没这种感觉。突然想起老师以前说的“初学三年,走遍天下,再学三年,寸步难行”,他写信向俞振飞老师请教:“‘文革’前我演了不少场不知天高地厚,我怎么感觉越演越难了……”
“正仁,这句话我等了你整整二十年,现在你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俞振飞曾经讲过,《太白醉写》有“三不能演”:“一是年轻演员心浮气粗的不能演;二是肌体松弛,僵硬、气横的不能演;三是对诗人缺乏理解的不能演。所以我在四十岁之前,一直没有再演过,直到四十岁那年,才在上海兰心大戏院演了一次。”
学好戏,演好戏真的是难!难就难在悟道。《太白醉写》这出戏,蔡正仁学了整整二十年。
蔡正仁与恩师俞振飞
蔡正仁感慨道,能遇上昆剧传字辈大名家沈传芷和昆坛领袖俞振飞,实乃此生的幸运。
1955年,俞振飞先生示范演出的折子戏《评雪辨踪》让蔡正仁惊艳:“世界上竟有这么好看的小生戏”,从此,蔡正仁开始对小生这个行当感兴趣。学校排《断桥》缺了一个“许仙”,试遍了小生组后,沈传芷老师向老生组借人,从此,蔡正仁便做起了“小生”。
沈先生、俞先生不仅是名师,更是明师,沈老让他拜俞老为师,俞老指示他去杭州向周周传瑛学戏。蔡正仁广益多师,综合融通,不断悟道,长期的舞台磨练、艺术积累,使他形成了雍容纯厚、极具个性化的表演风格,终成承袭俞振飞、沈传芷、周传瑛一代昆曲巨擘衣钵的出色传人。
2008年,上海昆剧团举办“雅部正音——蔡正仁昆曲艺术传承专场”。2008-2009年,蔡正仁当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继承人”。2012年 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雅部正因官生魁首蔡正仁传》。
2014年文化出版社出版了《风雅千秋——蔡正仁昆曲官生表演艺术》(选录了他擅演的十折官生戏,简括地讲,即“三帝两仙四官员”。)
三帝:唐明皇(《长生殿·小宴惊变·迎像哭像》)
建文帝(《千忠戮·惨睹》或称《八阳》)
崇祯帝(《铁冠图·撞钟分宫》)
两仙:李太白(诗仙或醉仙,《惊鸿记太白醉写》)
吕洞宾( 八仙之一,《邯郸记·三醉》
四官员:(皆穿官衣,戴纱帽)
蔡伯喈(《琵琶记·书馆》)
王十朋(《金钗记·见娘》)
赵庞(《奇双会·写状》,后换穿帔)
潘安(《金雀记·乔醋》,先穿褶子,后穿官衣)
这十折戏含括了昆曲大、小官生担纲的重头戏,突显着俞派风神韵致,也有着蔡正仁之意韵风采。
《惊鸿记▪太白醉写》 蔡正仁饰李白
《铁冠图•撞钟分宫》 蔡正仁饰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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