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中的昆山话》

陈益先生的《昆曲中的昆山话》（见2008年9月29日《文汇报·笔会》），从“昆山—中州音”（剧中人讲的前代官话）说到昆曲形成、发展中“不完全‘本土化’的声腔设计”所起的作用，读来饶有趣味，因而也想补说几句。

这里愿陈鄙见的是关于昆曲念白中的昆山话问题，姑称之为昆白。

陈益先生列举的昆山话，亦大抵是昆曲剧目中的白口。昆山话属于吴方言范围，吴语区内各地语音往往有异，差别又往往非常显著，但方言词相同者颇多。陈先生所举，大抵为吴方言词，吴语区他处也有。被称为“典型的昆山俗语”的《水浒记·活捉》中张文远几句念白“好一阵鬼阵头号风”、“臭贼不要伴（躲藏），看见个哉”、“让我来塌塌便宜货”（其中“伴”字应作“畔”，清·赵翼《陔馀丛考》卷四十三有考辨），其实俱非昆山独有，吴语区各地多有此类语词。《长生殿·弹词》中的“来谑”、“化了”、“木头能个人”、“癞团吃仔刺毛哉”之类虽然不能说遍及整个吴方言区，却也相当广泛。至于该文所举清·洪昇所说“棠村相国尝称予是剧（《长生殿》）乃一部闹热《牡丹亭》”，认为今之昆山人同样常以“闹热”代替“热闹”，但岂仅该处一地为然，它犹是多闻的吴语词。

吴方言区未始没有专属一地的方言词。例如“月亮”、“螺蛳”，无锡人独独说“亮月”、“蛳螺”；“灯笼”在无锡人的口中为“笼灯”，但已非该地独作此语，别处亦用这个语词的有之，两词互用的更有之。昆山特有的方言词进入昆曲念白的自然不乏其例。熟戏如《牡丹亭·游园惊梦》中，杜丽娘梦会柳梦梅，问：“那搭去？”昆山话的“那搭”意谓何处；僻戏如《双珠记·汲水》演李克成调戏郭氏，有云：“搭嗯取笑，弗要认真。”所说“搭嗯”，就是“和你”，乃用昆白。

陈氏大文，勾稽史料用力甚勤，铺叙成篇更其可观，拙作只是读后志感，仍恐有所疏失，还俟方家指正，以匡不逮。（耳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