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有一个“恋人”——昆曲,但这个恋人不是我选择的,是小时候爸爸妈妈为我选择的。我和我的同学们都是这样和昆曲结缘。
戏校6年。我本来学小生,可是我不喜欢小生天天花前月下谈情说爱,4年级的时候,自己做主,换成武生。武生多英雄气概啊,这才像个男人!我有英雄情结的。然而,选择武生,却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武生难,武生苦。和文戏比,唱的要求一样,可是要天天练武。然而,昆曲的大环境是,文戏比武戏吃香,武生出头机会少。很多文戏,生旦戏,一两人就可撑起一台戏,而武戏演起来很繁琐,一个《小商河》起码要10个人,需要不少行当搭配,出去演也不方便,阵势大,成本高。
我老师每次出国演出,只能演《夜奔》,因为只有这个武戏可以一个人演,林冲是一个人夜奔的嘛。武生的艺术生命也短,35岁到40岁是巅峰,之后身体状况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而文戏演员唱到五六十岁没有问题。
师兄弟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有的出国,有的拍影视剧,有的当兵。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过去排戏的时候搭戏对手、打打闹闹的师兄弟们都不见了。我们这一拨5个武生,现在还在舞台上唱武戏的,只剩我一个。
我的坚持跟爱有关吗?我爱昆曲吗?我常常想这个问题。我知道我曾经很爱昆曲,痴迷,每天不练功,浑身不舒服。可是,如果经常没有演出,就会迷茫,我这样练功是为了什么?昆曲的传承与发展,有太多问题要解决。
作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怎样保护才到位?全国七大昆剧院团,我们是唯一改制了的,走着一条和别人不一样的路,很艰辛,演员收入不高,外面的世界诱惑那么大,怎样才能让大家留下来?年轻的演员要是相继离开,昆曲怎么传承?
有几年,我很迷茫,很多抱怨。2007年,我跟着我的老师柯军开始参与香港先锋艺术第一人荣念曾先生的实验剧。荣老师30年前和一群年轻人创建了“进念·二十面体”艺术团体,不计利益,为自己的艺术理想不断探索,直至今天。这个舞台,这群人的精神,给我很多启发。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清楚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但是这个机会让我思考,当你彷徨的时候,先不忙确定其他态度,只要守住一个态度,那就是学习。抱怨,消极,没有用,应该用学习迎接未来的机会。这个心态的树立,我觉得是自己的成长。
这个心态推动我去积极地做些事情。我一直对崇祯感兴趣,搜集了很多关于崇祯的资料。进念的年轻人可以做创作,我也可以。我和袁伟老师谈剧本,天天谈,通宵谈,谈出了昆曲新戏《3·19》,也谈出了我的失眠症。2011年,我和同学们把这个戏搬上了舞台后,已经在南京和香港上演多次。全国各大昆剧团体,可能还没有过完全由年轻人主创、演出的昆曲新戏。这个剧一直在变,在完善。
我近年还有一个梦想,让昆曲与电影联姻。我正在创作电影剧本,反映昆曲圈内人的特殊人生与群体心态。为此,我需要到北京接受电影编导的专业深造。院里很支持我。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当你迷茫的时候,仿佛没有一点机会。当前方出现一点亮光,抓住它,借助它,重新审视自己,会看到很多希望。工作是如此,爱情也是如此。我还在学习,在成长,在过渡,在积累。也许,一个从事文化遗产工作的人,一个选择了武生的人,一个有英雄情结的人,注定要成长得挣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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