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23日,天津评剧白派剧团的年末大戏,白派评剧《孔雀东南飞》在天津海河剧院首演,剧场爆满,掌声不断,宣示着首演大获成功。
此剧故事大意是:庐江小吏焦仲卿妻刘兰芝,勤劳贤淑,夫妻情笃,誓同生死。焦母虐媳不容,逼子休妻。兰芝被遣回娘家,其兄逼其改嫁。新婚夜,兰芝投水践盟,仲卿亦自缢殉情。
《孔雀东南飞》一曲凄美的爱情悲歌,从汉末、南朝唱到如今。
刘兰芝,美丽善良,勤劳贤惠,向往自由幸福的婚姻生活;焦仲卿,忠厚老实,有情有义,做孝子却又不甘于愚孝。他们骨子里的叛逆,在封建礼教的桎梏下,注定要幻想破灭,成为封建专制淫威下的牺牲品。
纱幕徐徐拉开,一股汉风扑面,把观众带到汉末建安年间,庐江府小吏焦仲卿的家中。刘兰芝和焦仲卿这对恩爱夫妻与骄横乖戾的婆婆、脾性暴烈的刘兄之间的生死矛盾就此展开。
白派优秀传人王冠丽饰演的刘兰芝缓步上场,一位端庄贤惠、面带忧郁的少妇,伴着“夫妻恩爱甚和顺,最苦难欢婆母心”的委婉唱腔,让观众们眼前一亮。第二场里,她劝母亲“不要说婆母她性情不好,她守节半生受了许多煎熬。儿只想为人媳尽心尽孝,对老人多尊重忍让为高。那焦郎他待我情深义重,好夫妻长相守最是重要”的一段,唱的句句动情厚道,令人感动。
“织绢”一场,唱做并重,是全剧的一个高潮。刘兰芝的大段慢板唱腔,唱出了刘兰芝的内心的苦闷和哀怨,引人泪下。点灯时,通过手足无措,双手颤抖的肢体动作,表现出内心的苦与怕。这场戏的唱和表,都体现出王冠丽较高的艺术修养,充分的表现出刘兰芝的艰难处境和内心感情,博得阵阵掌声。使观众更加痛恨焦母, 更加同情刘兰芝。
第五场,长达20余句的核心唱段:“风潇潇雨纷纷透骨寒,思前情想后事我好不忧烦……”集中抒发了刘兰芝处境的孤独与心情的绝望,可谓字字血,声声泪,这大段的白派反调唱腔,王冠丽唱得如泣如诉,这是对封建宗教礼法、家长专治的控诉,对不平命运的抗争。尤其是当唱到“苍天哪苍天哪我那杀了人的苍天哪”,使这段唱达到了最高潮,观众的心被深深的震撼了,如潮般的掌声响起。最后悲愤问苍天的呼喊,震动了天地,电闪雷鸣,雨声大作,为最后夫妻的殉情做了充分铺垫,从而加强了整出戏悲剧艺术的感染力。
王冠丽为刘兰芝设计的唱腔即不离白派的“老腔老调”,又结合人物的内心活动和适应剧情的需要,有所变化。或低回委婉,或高扬激愤,听起来韵味醇厚,不卑不亢。很好的表现了刘兰芝外柔内刚,委曲求全但并不妥协,与封建礼教抗争,与命运抗争的叛逆性格。
优秀张派小生滕建东饰演的焦仲卿,在孝母和爱妻之间无奈的纠结着,矛盾着,是刘兰芝的坚决与抗争,影响并激发了他最终的叛逆。
被逼无奈、含泪书写休书时“手提毛竹身发抖,饮泣吞声泪双流。我与兰芝恩情厚……”的大悲调,滕建东唱的悲愤交集,把他痛彻肺腑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第四场“夫妻分别”,生旦对唱“焦仲卿手拉贤妻心痛难忍,眼睁睁好夫妻就要两离分。……猛抬头见孔雀飞向东南。但愿得母亲回心解除嫌怨,夫妻们早日里破镜重圆”,滕建东唱的倾情投入,表演细腻传神。
最末一场。刘兰芝与焦仲卿见面,夫妻殉情的这场戏安排得十分紧凑, 二人的身段表演,不同于化蝶,也不是简单的跳水而死。既然“洛带同心结未成”,那就“同赴黄泉共为友”。举身赴清池,见证了爱情的誓言。他们自由了,双双飞向他们的理想王国。
其他角色也是精彩到位的。马俊茹把一个刁钻专横恶婆婆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动作到位,表情丰富,对待媳妇和女儿的态度变化落差极大,非常精彩。她不自觉的成为封建礼教的卫道士,同时也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她爱子反成仇,终將饮下自己酿成的苦酒。
饰演焦月华的施立红,活泼可爱,为这场悲情苦剧起了调色板的作用。孙庆军饰演的刘洪也是封建礼教的卫道士,他坚守夫死从子的信条,一意孤行,断送了妹妹的性命。但他的一句话:日子长了,要是挤对出点儿事来,我说句转文的话叫作“悔之晚矣”! 却也道出了祸患之根。孙庆军的表演,把握人物性格准确到位。饰演刘母的张琪,戏份虽然不多,却也作派大气,表现不俗。
此剧汉代风格的舞美设计,符合时代特征,清丽、淡雅的汉服,符合人物的身份,色彩搭配协调得当,是此剧有别于其他剧种同剧目的一大亮点。
戏曲《孔雀东南飞》源于“乐府三绝”之一的叙事长诗《孔雀东南飞》。刘兰芝和焦仲卿的爱妻悲剧,深刻揭露了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他们的死,已冲破个别人、个别家庭的狭小范围,而揭示出极其普遍的社会问题,具有警世作用,成为后世粉碎封建枷锁的精神鼓舞。千百年来世人运用各种艺术形式进行演绎,呼唤爱情自由,反对家长专制。从五四运动开始到现在,话剧、京剧、越剧、黄梅戏……,不下十余个剧种都在演,光京剧就有7个版本:陈墨香的《庐江恨》,王瑶卿的《孔雀东南飞》,王玉蓉的《焦仲卿妻》,吴素秋的《生死缘》,欧阳予倩的《同命鸳鸯》等等。一个主题,各有千秋,但似乎都难成范例,没有得到广泛流传。
2011年由李瑞环同志改编的京剧《刘兰芝》获得第六届中国京剧艺术节荣誉改编奖。继而李瑞环同志在京剧的框架上,结合评剧的特点,为白派再传弟子王冠丽量身打造了评剧《孔雀东南飞》。2011年12月和2012年2月分别在津京两地上演,受到热烈欢迎。时隔6年,2017年11月白派团建组重排此剧,李瑞环同志又反复推敲剧情脉络,对剧本作了进一步的精加工,演出效果非常热烈。
新版《孔雀东南飞》源于汉代长诗,但不受原诗框架的束缚,对总体结构重新谋篇布局。在尊重传统,借鉴前人演出版本的同时,一改旧本中人物模式化,人物内心表达空泛,缺乏合理的铺排与展现的不足,深化了人物的心态与感情变化的层次,使剧情脉络清晰完整、故事情节入情入理。又充分照顾到评剧作为“草根艺术”,必须接地气,能抓人的特点,在人物的具象化和语言的生活化方面做了探索,以适应大众的欣赏习惯。剧本对人物性格塑造得鲜明而生动,加上演员们的倾情演绎,观众爱看爱听,才会有震撼人心的强烈效果。
例如:刘兰芝劝慰母亲时,对婆婆的宽容谅解,表现了刘兰芝贤淑、明理、豁达的品质;对焦仲卿,除了感念丈夫对她的怜爱之外,还强调:“他尽职尽力奉公洁己,从不曾贪贿赂鱼肉乡里恶怕善欺。夫廉洁妻应当助他仗义,但愿他守清白矢志不移。” 自己应当“助他仗义”做一个贤内助,这更是她对丈夫深情的思想基础与感情基础。面对哥哥的逼婚,她“断难从命”,说出:“跟不跟他回去是我自己的事,嫁不嫁人也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了”,并提出自食其力,绝不拖累兄长,展现了她自强自主的人生态度和做人的尊严 。这些添加显然已经突破了原著的界限,提升了人物的思想境界,增加了人物行为的可信性与必然性。刘兰芝婚后三年多“连个蛋都没下”,按照儒家对妇女的“七出”条例,第一条就是“无子,为其绝后也”。封建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的理念,正是焦母嫌弃刘兰芝的症结所在,“此婦無禮節 舉動自專由”只不过借口而已。戏里增添了这颇为重要的一笔,无疑深化了此剧的主题。
纵观全剧,改编者既尊重传统又有独到创新之处,删去枝蔓,突出主题,结构完整、紧凑、细密,使全剧一气呵成。起承转合流畅自然,矛盾冲突层层推进。最后刘兰芝和焦仲卿二人投河殉情,实践了他们对爱情坚贞不屈,发出了对封建礼教反抗和控诉的最强音。在曼妙如仙幻的境界里,他们终于自由了,双双飞向他们爱情的理想王国。这个结局的处理也有别于以前的传统演法,也是画龙点睛的一大亮点。
白派团的乐队也是一只劲旅,他们的伴奏非常和谐地贴近剧情。特别是换场时的间隙,乐队的音响效果很好的烘托了剧场气氛,使场次之间衔接过渡自然, 没有断折的感觉,场和场之间的伴奏音乐正是剧情的延续。
李瑞环同志为此剧耗费多年心血,几易其稿,使剧本日臻完善。白派团坚守评剧的艺术风格,在继承中求得发展与创新,使改编者的创作意图得以完美呈现。我相信,经过不断打磨提高,这出戏一定能立得住,也能传得下去。此剧一定能成为旧戏新演的又一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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