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娟和她主演的新编评剧《寄印传奇》摘得“文华大奖”。从广州返回深圳戏院时,迎候已久的演职员们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争睹那块中国舞台艺术最高奖的奖牌,许多人含泪与之合影。此情此景,令曾昭娟百感交集——多可爱的部下啊,他们把集体的荣誉看得像生命一样宝贵,无怨无悔地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奉献着。她想,只要有机会,我就要好好报答大家!

作为新时期中国评剧艺术的领军人物,中国戏剧梅花奖“二度梅”获得者和文华大奖优秀表演奖榜首,此时,曾昭娟正率天津评剧院“北戏南唱”,先后到上海、东莞、深圳、武汉等地巡回演出,使评剧这一地方曲种开疆扩土,走向全国,拥有了更多知音。而曾昭娟对艺术一贯的执着追求和不服输、不言败的精神,在当今戏剧界显得尤为可贵。

人们常说,女人比男人更有韧性。这不仅表现在七年前她因腿伤被医生断言从此将告别舞台,而她却以顽强的毅力与病魔作斗争,终于创造了生命的奇迹;同时也表现在她对评剧传统表现形式的全新包装和改造,使之更时尚高雅,更吸引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的眼球。从新编剧目《凤阳情》到《寄印传奇》,无不浸透着她的心血汗水和美学追求。

近日在接受本报独家专访时,曾昭娟畅谈了她成功的种种感受。

手捧“文华”泪花流 “北戏南唱”拓疆土

记者:小曾,祝贺你和《寄印传奇》获得“文华大奖”,据说因为这个戏,你几乎包揽了全国戏剧大赛的所有奖项?

曾昭娟:是啊,依托《寄印传奇》这个戏,我得了梅花奖“二度梅”、五个一工程奖、中国评剧节榜首、金唱片奖,其中分量最重的,我认为是这次的文华大奖。这是继现代京剧《华子良》之后,天津获得的又一个文华大奖,这中间空白了整整8年。可以说,文华大奖是我的一个艺术梦想,也是评剧人的一个艺术梦想。很久以来,我就在脑海中构思过获奖的场景。得奖以后,我夜不能寐,一提起这件事儿,眼泪便夺眶而出,思绪纷纭,五味杂陈:我们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牺牲,都得到了回馈,都是值得的。

记者:你觉得《寄印传奇》成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专家对该剧有何评价?

曾昭娟:《寄印传奇》为何走得这么顺畅,在戏剧界产生这么大影响?除了市委宣传部、市文广局领导的热情扶植外,还在于我们这个创作团队凝聚了全国七个省市的艺术精英,如被誉为中国戏曲编剧“三驾马车”之一的郑怀兴(另外两位是魏明伦、郭启宏),武汉京剧院导演欧阳明,艺术指导李春熹,唱腔设计樊继忠等。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非常有幸遇到这些无论人品还是艺术都堪称一流的主创人员,他们的合作和敬业精神是我们成功的重要保证。专家的评价是:《寄印传奇》是九艺节上“呈现最完美、最精致的一台戏,体现着戏剧艺术的本体特征”。

记者:大家都知道,评剧是源自民间、流行于北方的剧种,那么,你们这次“北戏南唱”,不担心观众有语言和欣赏习惯上的障碍吗?

曾昭娟:谁说不是呢!临行前,我们的心理压力确实很大,担心北方的剧种在南方没有知音怎么办?这时东莞传来消息说,《寄印传奇》在当地已是一票难求,我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现在看来,《寄印传奇》这个戏的创作理念,与南方这些城市的精神是吻合的。比如在天津,观众一般是为演员的唱腔和技巧鼓掌;而在南方这些城市,观众是与剧本所传达出的思想而产生共鸣,艺术欣赏的着眼点有所不同。评剧这次在南方赢得知音的另一个原因是,评剧这个地方剧种是唯一说普通话的剧种,没有语言上的障碍。另外,由于《寄印传奇》已在全国具有了一定知名度,所以前来学习观摩的专业院团也不少。

身上“长”出冷月芳 物我两忘魂相牵

记者:记得三年前,你曾策划将张爱玲的小说《金锁记》搬上评剧舞台,为何半途而废,又转向新编评剧《寄印传奇》?

曾昭娟:我与张爱玲的小说《金锁记》已“相知相恋”了两年多,整个情感、状态都投入其中了。不料,李安的电影《色·戒》热映后,社会上对张爱玲作品的评价产生了分歧,使我有些踌躇不前。恰在这时,李春熹老师向我推荐了《寄印传奇》。现在回忆起来,我与《寄印传奇》中的女主人公冷月芳,就像李双双一样,是“先结婚、后恋爱”。

李春熹对我非常信任和了解,他看过我的《凤阳情》,对我的表演风格,唱、念、做了如指掌。《寄印传奇》最初的剧本是“男一号”戏,以县令侯文甫为主;如果由我领衔主演,就需变成“女一号”戏。于是,他就与编剧郑怀兴一起,为我量体裁衣,几易其稿,不断打磨,甚至边演边改,至今已修改22稿。我们的原则是:不做便罢,既做就要做成精品!

记者:《寄印传奇》是一部新编评剧,故事本身有无原型或依据,这个戏最吸引和打动你的是什么?

曾昭娟:故事发生的地点叫“子虚县”,说明这个故事完全是虚构的,“子虚乌有”嘛!《寄印传奇》最吸引和打动我的是,从表面上看,它是一个反腐倡廉的题材,而更深层次的东西是对人性的挖掘,即官文化对人性的戕害。这个戏说明,惩治一个贪官很容易,清除产生贪官的土壤和环境却很难!这就使我们的作品有了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现实意义。多少官员内心里未必想当贪官,例如剧中的侯文甫,到子虚县赴任时,盗匪猖獗、百业待兴,经过十年治理,成效卓著,他的位置也开始为人垂涎。于是,为了保官,为了既得利益,便身不由己地走上贪腐之路。这个故事与现实勾连得十分巧妙。

记者:在你塑造过的角色中,冷月芳应是性格最丰富、情绪最跌宕起伏、最富张力的了。你是怎样理解和把握这个人物的?

曾昭娟:的确,冷月芳既坚强又脆弱,既冷酷又多情;既风光又孤寂,性格上十分复杂,对演员的表演是一个挑战。可是这么精明的一个女人,睫毛都能打算盘的女人,为何会入侯文甫的圈套?起初我也很质疑。而一旦进入角色,与冷月芳成为“知己”后,我便理解了:任何强势的女人,其实都有自己的“软肋”:她渴望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正当经营自己的生意;更渴望一个正直儒雅的男人,让自己可以托付终身。她认为侯文甫就是这样的男人。而一旦堕入情网,女人就智商全无了。因为同是女人,对女人干事业的艰辛感同身受,灵魂相通,所以这些年一路走来,常常让我“物我两忘”,从“我饰冷月芳”,到“我是冷月芳”,仿佛已脱离了表演的层面,让人物“长”在我身上了。

一味模仿无出路 传统程式需激活

记者: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和变革,似乎成了艺术创作中的老生常谈。在我的印象里,反而是地方剧种“变”得更快、更好,更适应当代人的审美趣味。例如评剧,传统戏你们也演,但真正使你们执全国评剧之牛耳的,还是原创性作品。你如何看待继承与创新的关系问题?

曾昭娟:在这方面,我认为《寄印传奇》是引领性的,这样说可能夸张了一点,但它确实是“润物细无声”的、慢慢融入了话剧的某些表演元素,又未脱离戏曲的范畴。搞戏剧改革,得研究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就如梅兰芳大师的《贵妃醉酒》,我们坐在台下,仿佛能闻到花的芳香。有人学老师,一味模仿,一招一式,何等规矩,一点错也没有,不管见谁都要这种招式,生活中是这样吗?《武家坡》中的王宝钏,刚开始是相府里的三小姐,到大街上乞讨,见到陌生人肯定要害臊;但十八年后,她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不会再害臊了,你若还用原来的招式,便违背了生活的逻辑。我们应当用生活的积累,激活传统的程式。没有生命和灵魂的东西永远是站不住脚的。吃别人的馍永远不香,固守传统的后果就是表演僵化,克隆他人,丢失了艺术的个性。而艺术是需要个性、张扬个性的。

不惑之年靠智慧 “上帝”认可最重要

记者:你从15岁便考入汉沽评剧团学员班,启蒙老师是金艳荣,1987年又拜评剧名家花淑兰为师。专家评价你“嗓音纯正甜美,音域宽广,善于以声传情,以情塑人”,经过几十年的执着追求,已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成为新时期评剧艺术的领军人物。你认为是否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个流派?

曾昭娟:在首届中国评剧节上,有专家曾预言:“一个新的评剧流派将要诞生”,但这需要一定的艺术氛围和舆论氛围,不以我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何况现在艺术欣赏形式这么多,戏剧演出市场整体上又比较低迷。我的观点是:什么派不派,观众认可最好!

一个女演员,每个时期,每个年龄段,要出不同的“牌”:二十岁,本色、漂亮;三十岁,成熟;四十岁,智慧;可能到了五十岁,就需要表演的从容、大度了。女人每个时期要有不同的追求,与生俱来的东西加上科学的训练,再遇上一个好剧本,唱、念、做均有精心的设计,就能将自身的潜质充分发掘出来。例如我先天的声音条件很强势,有专人为我设计唱腔,在评剧中糅入歌唱化、旋律化的元素,就是为了好听、好看,让更多人喜闻乐见。

记者:最后,请对我们的读者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吧!

曾昭娟:得奖固然重要,但我更注重艺术本身,更视舞台为生命。为时代留下一部艺术精品,是我们的神圣职责。多年后回忆起来,我们为评剧艺术的繁荣留下过自己的足迹,为评剧艺术画廊留下了绚烂的一笔,便可笑慰平生了。

(摘自 《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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