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看过彩色电影《画中人》的人,大概都记得影片中美丽的巧姐从画中翩翩飞来的情景,扮演巧姐的并不是电影演员,而是中国评剧院著名评剧演员李忆兰同志。李忆兰不但演过电影,还会唱歌,曾为《画中人》和《党的女儿》等影片配过唱。她唱过河北梆子,演过京剧,是个多才多艺、有丰富舞台经验的优秀演员。
李忆兰同志1925年生于北京,母亲李桂云是位有名的河北梆子演员。李忆兰从小随母亲雪唱河北梆子和京剧老生唱段,嗓音清脆洪亮,台下观众时常为这位扮演娃娃生的小演员喝彩。
她在15岁那年,改学京剧。拜万宝坤和朱永祥为师,学唱青衣、花旦。她学习很刻苦,每天天不亮就跟着母亲到郊外喊嗓子、练基本功。她扮相好看,嗓音圆润,过不多久就登台演出了。演过京剧《御碑亭》、《宝莲灯》、《玉堂春》等戏。
李忆兰《拜月记》王瑞兰
1945年李忆兰到河北省南部地区演出,正赶上那里解放,她在党组织的启发引导下,参加了晋冀鲁豫答八分区的“光明剧社”,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名光荣的文艺战士。从此,她的生活有是新的意义,艺术上得到了更充分的发展。她演过现代剧《光荣花》、《四劝》、《求雨》、《两锭银子》等等。不论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是在支前繁忙的地方,她都积极热情地宣传党的方针政策。1949年,李忆兰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北京解放后,她和丈夫、著名京剧老生演员李和曾同志一起随“华北平剧社”来到北京。这个剧院后改为中国京剧院。这一时期,她演了《春秋配》、《三打祝家庄》等戏。在《三打祝家庄》里,扮演顾大嫂,1950年在上海演出时很受欢迎。
人民不禁要问,李忆兰这样一个有发展的京剧演员,后来怎么又改唱评戏呢?那是在1952年全国搞第一次戏曲汇演时,当时北京市评剧团要排一个名叫《女教师》的新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就从中国京剧院借来了李忆兰。领导听她试唱了几句《刘巧儿》,觉得她的大嗓很好听,就觉得让她演主角。她是头一次接受这样艰巨的任务,思想上压力很大。她想:有志者事竟成,这回要豁着命干了。于是她天天吊嗓子,从小嗓改成大嗓,从唱京剧改成唱评剧,一字一字地抠,一板一板地练。她回忆那段经历时说:“当时我不怕人笑话,整体厚着脸皮唱,扰得街坊四邻不安”。在大家的热情帮助下,经过四十天的紧张排练,《女教师》终于和观众见面了。她演得很成功,汇演中,剧本得了优秀奖,李忆兰的了演员二等奖。这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北京市评剧团有了这样的好演员,怎么能舍得放走呢?最后决定把她留下来。从中央的国营剧团调到民办公助的地方剧团来,这对她可是个大考验,但是在她的脑子了考虑的倒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想自己唱京剧已经有十来年了,现在要放弃它改学毫无基础的评剧,岂不太可惜了;将来万一哪样都学不出来,还拿什么做贡献?但她又想:自己是个共产党员,革命需要什么就干什么,不应当只想自己的得失,于是就坚决地表示:我是党培养出来的,应当服从组织的安排,只要观众喜欢,我唱什么都行。就这样她离开了相处十年的京剧界,来到了北京市评剧团。
到北京评剧团以后,她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处处严于律己,虚心求教。李忆兰喜欢喜彩莲的唱腔,就拜喜彩莲为师。为了把老师铿锵有力的演唱技巧学到手,经常连续一上午吊嗓子,练嘴皮子,经过一番勤学苦练之后,不久就初步掌握了评剧艺术的规律。当剧团何合并到中国评剧院以后,她经常与当时许多著名演员同台合作,边演出边学习。她根据自己嗓音的特点,在喜派的基础上,又吸取众家之长,运用小口落子的唱法,形成自己的风格,使评剧旋律更加丰富,更加抒情。
她在《张羽煮海》一剧里,扮演龙女琼莲,生动地塑造了一个热爱生活、追求自由、反抗压迫的少女形象,在这出戏里,他的演唱和表演都有了很大的突破。在北京市的戏剧汇演中得了奖,反响很大。她和新凤霞合演的《花为媒》,拍成了电影。她扮演剧中的李月娥,凡是看过此戏的,谁不夸奖张五可和李月娥是一岁香色各异的并蒂芙蓉呢。李忆兰还在《无双传》、《在烈火中永生》、《红色宣传员》、《苦菜花》、《金黛莱》等30多出戏里扮演各种不同类型的主要角色,巡回演出走遍了多半个中国。经过十几年的艺术实践和同台老演员的切磋磨砺,她逐渐成了一名很受观众欢迎的艺技纯熟的评剧演员。
花为媒 祥林嫂 高山下花环
粉碎“四人帮”以后,特别是党是三中全会以来,她虽已是50多岁的人了,但梅开二度,更加鲜艳。近几年,她精神焕发地活跃在舞台上,恢复演出了《张羽煮海》、《无双传》、《祥林嫂》等戏,还排演了新戏《樱花恋》、《乔迁之喜》、《喜神》等戏,她愿意以自己晚年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四化”建设中去,为人民演出更好、更美、更有教育意义的戏。
她非常擅长演严肃、正直、善良的正面人物,比如象《张羽煮海》中的琼莲,《红色宣传员》中的李善子,《樱花恋》中的樱枝,都是文静、温柔,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物。她塑造的人物,性格鲜明,真实细腻;表演朴素大方,含蓄真挚,从不矫揉造作,或是过分夸张卖弄。
李忆兰嗓音甜美、圆润,音域很宽,高音亮而不炸,低音弱而不虚。她的演唱风格可以总结为四句话:“裹字揉腔,抑扬鲜明,刚柔相济,以声传情。”“裹字揉腔”是指音乐和唱词的关系,意思就是把字裹在优美的音乐旋律之中。这和她从小学过字少腔多的京剧有很大关系。她唱腔的最大特点就是音乐性强,旋律优美,抒情细腻。
“抑扬鲜明”是指她的演唱技巧。她唱法丰富而多变,顿挫处理得很妥帖,就连换气的地方都做了巧妙的安排。
“刚柔相济”是指她的唱腔柔中有刚,刚中带柔,表现人物性格中温柔和坚强的两个方面。
以上三点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以声传情。她用那抒情的、多变的、丰富的声腔艺术来表达人物内心的思想感情。
总之,李忆兰的唱腔和新凤霞的唱腔可以作为解放后评剧在抒情、华丽方面发展的、具有代表性的两种不同风格。比如:《樱花恋》第五场的一段唱:
“风雨中三十二年,盼那盼那盼相见,
待相见难吐衷肠暗悲伤,
心里苦,苦断肝肠不能讲,
泪欲滴滴落点点偷对墙……”
整段唱腔,有起有伏,变化自如,旋律优美。“盼那盼那”是两个小腔儿,低而委婉;唱到“盼相见”时,情绪高涨,突然高上一个八度,激情满怀。“盼相见”三个字按一般音乐创作规律,都是处理得前两个字腔长,后一个字腔短,目的为突出“盼”字,可是李忆兰却做了相反的处理:“盼”字只一拍,“相”字二拍,而“见”字十六拍。为什么做此反常的处理呢?她是根据特定的剧情和具体人物的具体内心活动而设计的。樱枝盼自己的丈夫盼了三十二年,终于见了面,但见面后,不但各不相识,而且知道自己所盼的人已经有了家室,这种由希望到失望,又变成辛酸痛苦的负责心情都在“见”的一刹那表现出来了。所以把“见”字安排为四小节的拖腔,旋律是下行的,中间在4音上延续四拍,听来凄楚哀伤。这种把唱词裹在音乐声中的唱法就叫“裹字揉腔”。以优美的旋律加强艺术感染,如果没有精湛的演唱技巧,那是达不到预期效果的。李忆兰发挥了她声音的全部特长,一字一音,清清楚楚,有韵味,有棱角,有刚有柔地演唱出来,给人以很好的艺术享受。
又比如,她的获奖剧目《张羽煮海》里的“黑石牢”一段唱,是她的名唱,很能显示李忆兰唱腔特点。这是一出神话剧,海龙王的女儿琼凉爱上了岸上打柴的少年张羽,定下中秋节在海边相会,此事被龙王知道后,把琼莲打入黑石牢。这段唱就是琼莲在黑石牢里思念张羽时唱的。
“琼莲我囚在了黑石牢间,我坐也不是立也不安。
一阵阵眼发酸心里乱,恨不能撞破石墙到海边。
这石墙比铁还坚固,铜铸的门儿关得严。
它把我和人间隔断,想起那吹笛人心似刀剜……”
整段唱腔板式丰富,旋律优美。开始几句女唱腔阴沉、压抑,唱到“黑石牢间”时,好象有一座阴森森的石牢出现在我们面前,引起人们对琼莲的同情。接唱〖反调〗又转〖正调〗,旋律忧伤哀怨,如泣如诉。中间突然插如两段明亮的笛声,传来了人间的温暖。这欢快的笛声与黑牢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加深了琼莲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张羽的思念。当听不到笛声时琼莲心情焦虑不安,用了〖二六板〗:“倒叫我心急情不安。莫非你口渴舌焦烂,腔调儿吹也吹不圆;莫非你手指无力气,未吹完一曲手也酸;莫非你心里生疑问,寻不倒赴约的小琼莲;莫非你怒恼把笛折断。”唱到“力竭声嘶倒在大海边”一句形成高潮,并用评剧传统的哭腔落板形式唱出来。最后在神情恍惚中,断断续续地唱了几句〖散板〗,晕倒在地上。
李忆兰在演唱这段唱腔时,感情非常丰富,一会儿悲伤哀怨,一会儿激昂愤懑,一会流露出少女的娇嗔,一会儿又流露出对张羽的无限缱锩。配上丰富的音乐伴奏,笙管笛箫,鼓瑟琵琶,忽而笛声悠扬,忽而低鼓隆隆,犹如仙乐飘渺。和李忆兰优美唱腔相得益彰,真有“间管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之感。
李忆兰演唱时,很讲究用气。气是声之本,没有气息的基本功,就完不成唱腔的美。她之所以能够长期生活在舞台上,经十年动乱,至今嗓子仍然保持年轻时一样的圆润响亮,是和她气息有功夫分不开的。所谓气息好,一是指她天赋气息饱满,而有控制;二是指她善于用“偷气”、“送气”、“垫气”、“抢气”的方法补充气息;三是她善于利用不同气口表现不同感情,这样,就使她在演唱中,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有气息来支持,唱到高音,仍能保持坚实明亮,没有声嘶力竭的感觉,好象只用了八、九分的力气。
比如《无双传》第六场,有一段唱,在〖流水板〗之后是一句高音甩腔。一般人唱完〖流水板〗就已经够累了,再拔高唱甩腔很不易胜任,可李忆兰很容易地用真嗓一直唱到“e”的长音,足见她气息功力的扎实。
李忆兰的唱腔经常根据任命感情的需要,大胆地吸收兄弟剧种的唱腔和音乐。她会唱河北梆子、京剧和歌曲,因此创腔时很自然地能把它们借鉴过来。这样既丰富了评剧音乐,又使每出戏的唱腔各具特点。《红色宣传员》中朝鲜姑娘李善子的唱腔,就加了一点朝鲜音乐;《樱花恋》中日本女子樱枝的唱腔,也糅合了日本民歌《樱花》的音乐,而她借鉴更多的是京剧。比如。上面我们例举过的《樱花恋》唱段中“点点滴滴偷对墙”的甩腔,用的是京剧〖反二簧〗的音调,因为调式相同,感情相符,所以就分不出京剧、评剧的界限了。又比如《红色宣传员》中李善子唱的几句〖散板〗:“这一夜累的我筋疲力尽,汗涔涔湿透了我的衣裳,饮一口清泉水精神气爽,晨风里飘荡着泥土的芳香。”整个音乐都糅进了京剧〖西皮〗的音乐,并用了京剧中常见的波音、倚音和颤音,听起来流畅自然,清新别致,表现了晨曦中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和女主人公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李忆兰在演唱时,很注意板式的变化。变化板式是戏曲音乐发展的一个重要手段。在一段唱词里总有不同的几种情绪,就需要用不同的板式和曲调来处理。在这方面她不仅运用自如,而且衔接得不露痕迹。
我们仍举《樱花恋》第五场这段唱腔为例。
“一语惊心心激荡,私有烈火烧胸膛,
多年的希望成泡影,不由我满腹酸痛泪两行……”
这几句板式布局前三句半是〖散板〗,第四句的“泪两行”转成〖二六〗,下接是〖反调〗。而用〖二六板〗只唱了三个字。为什么这样安排呢?结构会不会显得太散乱了?实际上并不是。李忆兰在唱前三句半的〖散板〗时,音乐在两的八度之内,上下翻腾,波澜起伏,以表现心情的无比激动,特别是第四句的“满腹酸痛”,那无法按捺的感情达到了饱和的程度,再也唱不下去了。就在这当腰之处,长、起突然止住,用一个短小的过门转成〖二六板〗,唱出了“泪两行”。这一转使得感情象冲出决口的洪水一样,化成泪水,夺眶而出。在“行”字上用的拖腔短小而有停顿,旋律下行缓缓流向低音6,由低音6稳稳当当地转入〖反调〗。这一高一低,一缓一顿,恰恰是更好地表现了樱枝在感情无限激动之后,满脸泪痕,嘴唇抽搐、哽咽的情景。李忆兰把丰富的板式用人物的感情连贯起来,就象一颗颗珠子用线穿起来一样,而这颗颗珠子又象连绵不断的秋雨,点点滴滴洒落在观众的心坎上。
李忆兰多年的意识实践中,根据各种人物的需要,对评剧传统音乐,做过多次新的尝试,有了不少新的发展。例如,用越调唱喇叭牌子,唱〖快板〗、〖剁板〗、〖快三眼〗等等,特别突出的是把京剧的〖摇板〗借鉴过来,经过改革,创造出评剧中一种新的紧打慢唱的形式。她曾把她试用在《张羽煮海》琼莲一段紧打慢唱中。评剧传统的紧打慢唱是用梆子、鼓,一齐打节奏,鼓又打的是双音,加上带跳跃音型的过门,给人一种急噪不安的感觉,这种情绪用在琼莲身上很不合适。当时李忆兰感到京剧的〖摇板〗,节奏自由,从容洒脱,把它化到评剧来就好了。经过和琴师张其祥同志的合作,终于搞出来了这种新的紧打慢唱的板式。它用板打节奏,过门用京剧的,而唱的还是评剧的,这种板式现在已经用的很普遍了。
在《红色宣传员》一剧中,朝鲜姑娘李善子在暗暗帮助有思想疙瘩的镇武大叔锄草后,有一段唱,曲调出新,中间就用了越调的喇叭牌子,夸赞镇武大叔的手艺和为人。从明朗的音调中,体现出李善子的心胸磊落,善于识人,贵于责己的高贵品质。
总之,李忆兰是解放以后成长起来的一位评剧艺术革新家。她以唱取胜,以新制奇,观众说她唱腔京剧化,颇值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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