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立补台救凤霞

在天津，立秋、处暑都是很重要的节气，人们很注意。记得我14岁那年，在天津南市口中华戏院唱戏，这是曲艺、评剧两合水的班社，相声演员马三立是这个班的台柱子，我叫他三叔。他人很好，是最受观众喜欢的演员。一天演《后娘打孩子》，董瑞海演彩旦——后娘，因为闹脾气，临时甩台不演了。这出戏后娘的活很重，我演受气的女儿玉英，我看临时没人演，只有求马三叔，因为别人是接不了这个活儿的。

我去跟马三立说：“三叔，救场如救火，您上吧!您看后台谁能上啊?”马三立人非常好?可他又客气地说：“我可是串演，不是本行啊……”我母亲又说：“三叔啊!今天是立秋，我买了一包羊杂碎、羊头肉，后台每人吃一块，不是立秋贴膘吗?您扮上吧!可要帮这个忙。”三叔挺爽快，说着扮好了戏。三叔是回民，我母亲照顾他，专门给他买的羊杂碎。

这个大彩旦扮得很有意思。这是清朝戏，三叔穿上大彩旦褂子，花裙子，一双尖尖大花鞋，头上梳高头，戴着满头大红花，叼着大烟袋。他非常沉稳，在上场门搭架子：“啊哈!”小锣一响出场了，慢步走在台口，台下看见的竟是相声名演员马三立，大家正在不解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怕羞的动作，转身一低头，台下叫碰头好，并哄堂大笑。马三立动作不多，但稳住了场子，使台下立即安静下来。

这天正是立秋日子，他唱的是评剧又加京剧腔，但字字清楚，乐队严丝合缝，随着他的唱腔伴奏，过门也衬托得很好，真是一挑帘就红了。他唱的是：“三伏已过立了秋，怕的是立秋还要闷死猴，常说早立秋要冷嗖嗖，晚立秋可要热死了牛。立了秋把扇丢，再拿扇你不害羞!”唱完了，他跟台下丢了一个眼神。这时，他在台上走了一个小圆场，用手绢半遮着脸，扭身向台下笑笑。台下叫好，鼓掌，他转身又唱：

立秋贴膘多吃羊头肉，

我又喝了三碗绿豆粥，

哎哈呦!哎哈呦!

三伏天好难受，

立秋欢喜粮食收。

这时三叔扭了一通，乐队配着，咚咚仓，咚咚仓，咚仓、咚仓、咚咚仓!

这场戏可唱红了。董瑞海本来是“拿糖”，不想他晾了台，有名演员接上了，而且演了一个满堂红。他真想不到。散了戏，我母亲又买了一大包羊头肉，请来马三叔，又请董瑞海，大家围坐着又吃了一顿。马三叔对董瑞海说：“兄弟!咱都是作艺的江湖人，今天我是打着鸭子上架呀!总算把这个场圆下来了，还要请兄弟原谅啊!”董瑞海惭愧地说：“三哥您救了场，我感谢您。”我母亲感谢地对马三立说：“他三叔呀，我们小凤当这台小主演，您大名角来串戏补台，这可是德行啊!”三叔补台还演过《孔雀东南飞》，都受到了欢迎。

后台老板和我母亲商量，给马三立加份子，马三立坚决不收，他说：“艺不是用金钱换来的，戏德是我们演员走出来的。”那样子很严肃。

过春节时，我领着全体青年给三叔磕头拜年，说：“三叔，感谢您给我们做出了好样子，演出了戏德!”（新凤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