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早期（1922-1931）唱片粗考

据说马连良先生是京剧演员中录制唱片最多的人，现今有关马连良唱片文字只有数的几篇，其中包括版本略异的两种《年谱》，对于唱片的一些“枝节细末”——灌制时间、琴师、鼓师、张数等，只有一些大致的叙述，随着光阴远逝，种种过去的真实也日渐模糊了。我喜欢翻翻故纸堆，去寻找阅读过去的快感，其中就有关于唱片的诸般文字，前人偶然的记录如今却有了所谓史料价值。今逢马连良先生逝世四十周年，我对他早期（1922-1931）几期唱片的“枝节细末”作一些粗略的梳理，也算是对这位戏剧大师一点自愧浅薄的敬意吧。

1922年 本年马连良首次灌制唱片，在上海为法商百代唱片公司灌制钻针唱片六张。

1922年3月2日到6月30日，马连良应亦舞台之聘首次赴上海演出，先后与白牡丹（荀慧生）、绿牡丹（黄玉麟）、小杨月楼（杨慧侬）合作演出。根据上海《申报》百代唱片公司新片发行广告，1922年7月1日发行唱片三张：《清官册》（审潘洪）头二段、《南天门》《定军山》（斩渊）合一张、《对金瓶》头二段；1923年1月5日发行三张：《珠帘寨》头二段、《开山府》头二段、《借东风》《天雷报》合一张，合计六张，从唱片编号来看，都是同期录制的。
此期唱片具体录制于哪一天，尚未发现确切资料，但大致时间可以推测。据上海《申报》报道，荀慧生同年5月22日由丁悚（慕琴）介绍，在百代公司灌制蜡筒六个，其中《樊江关》唱片模板号为33545，和马连良《清官册》唱片（编号33536 1-2）隔着不远，其间缺号部分应是孟鸿茂、荀慧生的几张唱片。百代公司是按照唱片录制时间的顺序来编号（这可以从其他相关报道进行印证），由此可以推断此期唱片的灌制时间不会晚于1922年5月22日。再从灌片剧目来看，其中连台本戏《对金瓶》（马连良饰大嗓小生韩文瑞）初演时间为4月14日，最后一次是5月14日，共演十五场，是此次在沪演出频率最多的一出戏。从唱片公司角度来看，一个初次来沪的青年老生灌制唱片，总要选择一些比较流行的剧目，故此期唱片录制时间应在《对金瓶》演出之后。
关于此期唱片场面人员的说法很多，今据1922年3月21日上海《新闻报》报道，马连良这次南下师为胡子元（老七），鼓师为律凤山（律奎官，此前曾长期为孙菊仙打鼓），因此可以断定此期唱片主要场面人员应是胡律二位先生了。六张唱片中，除《天雷报》外均已收入《马连良全集金唱片》（CD），现据1928年版《剧词汇编》，录《天雷报》唱词如下：
（白）咳，妈妈，你又说呆话了，漫说是个人，他就是鸡犬，也不能让人家白白地认去，况且血书上面的言词，一字不差，故而才叫他领去，那儿子又不是你十月怀胎亲生养的呵。
（四平调）青风亭遇着他的亲娘到来，叫我无计可奈，随他，他亲娘认了去，并非是妈妈十月怀胎。
（白）哈哈，我不埋怨你，你倒埋怨起我来了。人家娶妻生子，为的是传宗接代。自从娶了你者老丐婆，不生不养，岂不绝了我张氏门中宗嗣了么？
（四平调）这才是，年纪迈，血气衰，前世造下儿女的债，苦苦，与我来撒赖，活活逼我上阳台。
（摇板）到如今路在我的儿不在，水落长江不回来。

1923年 本年在上海为中国留声机器公司（上海大中华留声唱片公司前身）灌制钢针唱片三张。

上海《申报》1923年10月6日报道：年来留声机之营业大佳，本埠某巨商等有鉴与此，集资五十万元，组织中国留声机器公司，筹备已久，惟尚未发表。而内部进行，甚形迅速，刻正罗致名伶收音制片，闻已收者，除小杨月楼之《白门楼》及《黛玉葬花》等大宗唱片外，近又收得马连良之《庆顶珠》、《南天门》、《骂曹》、《珠帘寨》云云。1923年2月16日到5月28日，马连良第二次赴沪演出，6月上旬回到北京，唱片应是在上海演出期间录制的。关于此期唱片到底录制几张，说法很多，今据1928年版《剧词汇编》及1930年1月25日大中华唱片公司启示《马连良乃大中华之开国元勋，大中华亦马连良之艺术良友》有关记载，本期共灌制钢针唱片三张：《打鼓骂曹》《打渔杀家》合一张，《南天门》《琼林宴》合一张，《珠帘寨》头二段合一张，琴师胡子元，鼓师律凤山。《打鼓骂曹》系西皮倒板、原板一套，自“谗臣当道谋汉朝”起，至“当时就要上青宵，我把破衣齐脱掉”止；《打渔杀家》系两段组成，一为开场之四句散板，自“父女打渔在江下”至“气力不佳”止，二为快三眼“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一段。今《南天门》、《琼林宴》收入《马连良全集金唱片》（CD），弥足珍贵。《珠帘寨》头段为“太保推杯换大斗”西皮倒板流水一段，二段为“昔日有个三大贤”一段西皮，今二段收入中唱上海版之《马连良艺术特辑》（六盒磁带版）。

1924年 本年在北京为上海谋得利洋行灌制唱片五张，为新法收录之钢针唱片。

按照上海《金刚钻报》1924年9月30日及1925年3月12日梅花馆主郑子褒文章，此次上海谋得利洋行由徐小麟、郑子褒二人8月去北京收灌戏曲、曲艺节目，于9月13日（甲子年中秋）事竣离京。
马连良于1924年2月第三次赴沪，出演于亦舞台，5月17日辍演赴南京，5月21日到7月27日在南京下关花园饭店大戏院登台，与琴雪芳合作，8月1日回到北京，所以在北京为谋得利洋行灌片的可能性较大。 1925年3月16日上海《申报》有篇关于谋得利唱片的新闻报道：谋得利新收唱片样品已到，约百余张，其中马连良五张云云。今据谋得利唱片发行广告，可确定者仅四张，均已收入《马连良全集金唱片》（CD）：《甘露寺》《王佐断臂》合一张、《战樊城》《定军山》合一张、《打棍出箱》《宝莲灯》合一张、《击鼓骂曹》《连营寨》合一张，另一张待考，主要场面人员仍为胡子元和律凤山。
上海谋得利洋行系美国胜利唱机公司代理商，经营物克多（Victor）及物克挫拉（Victrola）牌子唱片，同时也在国内组织录音，曾为孙菊仙录制过《骂杨广》、《朱砂痣》等三张十二寸大唱片。由于蜡筒须送往美国制片，然后运回国内发行，时间跨度很长，所以此期唱片于1925年9月在上海开始发行，首发片为《定军山》《战樊城》合一张（1929年10月上海胜利唱机公司曾把《定军山》《战樊城》合一张与《甘露寺》《王佐断臂》合一张再版发行），陆续发行到1926年6月。 1925年 本年在上海为高亭留声唱机公司（高亭华行）灌制钻针唱片四张半，时高亭公司已采用德国最新录音技术，母片已由蜡筒改为蜡片。
据《申报》及《金刚钻报》报道，徐小麟于1925年6月集资接办高亭华行，组建高亭留声唱机公司，并于当年10月8日离沪赴京收音。而1925年9月18日到10月25日，马连良第四次赴沪演出，在沪杭共舞台登台，与徐碧云、萧长华合作。另据《大报》9月30日报道，徐碧云、萧长华受徐小麟邀请，在9月29日分别为高亭公司灌制了《刺汤》、《御碑亭》、《女起解》、《连升店》等唱片。其唱片编号为TEB41-50，与马连良《四进士》《祭泸江》唱片编号TEB51-52相连，而高亭唱片编号是严格按照录制时间排序的（可以通过其他有关报道进行印证），所以此期唱片录制时间应在9月30日至10月8的上海演出期内。根据相关发行广告确定，此次共录制钻针唱片四张半：《四进士》《祭泸江》合一张、《审头》《刺汤》合一张、《雍凉关》头二段一张、《清官册》头二段一张、《珠帘寨》《奇冤报》（言菊朋）合一张。据《顺天时报》报道，从1925年1月24日（乙丑年正月）起，鼓师律凤山被辞退，改聘方富元，故此期唱片琴师为胡子元，鼓师应是方富元。以上唱片均已收入《马连良全集金唱片》（CD）。
这次灌的《祭泸江》是全本《化外奇缘》里的一折，是清逸居士根据昆腔老本《龙凤巾》翻成皮黄的，由于当时“招亲”、“出世”戏风行，原打算叫《关索招亲》，最后定名为《化外奇缘》，1925年4月4日白天首演于华乐戏院，是和胜社（朱琴心）重点排的一出戏，马连良扮演诸葛亮，带改良道冠、披头，还唱五音联弹，很是热闹。虽然马连良扮演主角，但这是个群戏，有马派风格的角色而非完整意义上的马派剧目。
由于高亭公司唱片均在德国制版，通过海运来往，所以此期马片于1926年5月开始发行，首张为《珠帘寨》。其中《审头》一面唱片中汤勤有几句念白，并非马富禄扮演，因为这时候二人尚未同班演出，更非萧长华，声音不象，应该是场面人员搭的架子。

1928年 本年为上海胜利唱机公司灌制钢针唱片三张，录音地点在北京。

美国胜利唱机公司（Victor talking machine Co.）在华行销唱片最早，一般称呼为物克多公司。原由英商谋得利洋行代理，1928年春美国胜利唱机公司在沪设立办事处，同年6月委派钟少卿赴京收取名伶录音。据《顺天时报》1928年6月25日报道，钟少卿赴京录音是由天津分公司华人经理徐步云陪同，录音技师为美国人鲍庭，接洽灌片的中间人是郭仲衡。这次胜利公司的片酬采取版税制，不象百代、高亭事先支付酬金，而是签订合同，每出售一张唱片提版税一角。由于许多演员认为这种办法“殊有未当”，象梅兰芳、余叔岩、尚小云等均由于对版税缺少信度而未同意录音，中途收音机器又发生损坏，所以进展比较缓慢。
根据《申报》1929年10月2日报道及胜利公司第一期新片广告，此次胜利公司灌片，马连良共灌制三张：《哭刘表》《青风亭》合一张、《鸿门宴》《宫门带》合一张、《白蟒台》《火牛阵》合一张。关于此期唱片的具体录制时间，没有看见有关报道，根据《顺天时报》、《京报》、《小日报》关于龚云甫、高庆奎、徐碧云、荀慧生灌制唱片的消息，以及程艳秋9月26日离京赴沪演出、谭小培谭富英父子随梅兰芳10月17日离京赴香港演出的有关报道（程、谭此次均在胜利灌片），可以推知胜利公司灌片时间集中在9、10月份，此时马连良正在北京演出，应该也是这个时间段里录制的。
1929年9月美国胜利唱机公司在华办事处改组为上海胜利唱机公司（Victor talking machine Co. of China），正式在华独立从事HMV商标唱片的录制和发行事务，在上海东亚酒楼召开了盛大的新片发布会，1929年10月胜利唱片第一期开始发行，包括以上三张唱片，现均收入《马连良全集金唱片》（CD）。 关于此期唱片场面人员，根据《小日报》1928年4月3日报道及《戏剧月刊》1928年十月号徐筱汀文章，马连良1928年4月率领黄桂秋、郝寿臣、王长林等人第七次赴上海演出，在丹桂第一台登台，其琴师是胡子元，鼓师已改聘乔玉泉。此时正是春福社时期，而乔玉泉是1927年6月9日春福社成立后，正式成为马连良的专职鼓师的。春福社（1927年6月-1928年6月）是陈春龄（蔡荣桂女婿）起头组的班，由马连良挂头牌，这是他独立挑班生涯的开始，为了气象一新，一战成功，从配角、场面到打泡戏都精心组织的痕迹是很明显的。
这次灌的六出戏都是马连良当时旧戏重排的的重点剧目，《鸿门宴》是从上海得来的本子，经过关仲莹加工整理，修改词句，1928年1月8日白天首演于北京华乐戏院（春福社），与郝寿臣先生合作，与周信芳在上海天蟾舞台合作演出期间（1927年2-4月）并未排演。由于马连良扮演的范增戏量较轻，所以后来吴铁庵与郝寿臣在忠信社重排时，在此基础上，给老生加码，以求旗鼓相当。《青风亭》1928年8月26日白天首演于北京中和戏院（扶春社），是从“产子”开始的完整本戏，本子是从济南老伶工孙永才那里得来的，重新整理后排演，与王幼卿、王长林合作，演继保的是他新收的弟子曹锡良。《宫门带》是马连良早期积极排演的一出新戏，从坐科开始他就扮演禇遂良，只演“十道本”一折，在1924年12月和胜社时期，曾准备与张春彦合作，将全部《宫门带》完整排演，后面再扮演李渊，但最后没有演出。他第一次演李渊是1927年3月6日白天，地点是上海天蟾舞台，由周信芳扮演禇遂良。马连良排演新剧有个特点，很多是在上海或天津露演，先看看反响，然后听取意见，修正改订，然后再在北京演出，然后再听取意见，不断修改，日益完善。这从当时的戏报广告也能看出一点端倪。这出《宫门带》再次修改编排，定名为《十道本》，且前后分饰两个角色，是1929年10月20日白天在华乐园（扶春社）首演的。《火牛阵》也是1927年3月12日与周信芳合作，首演于上海天蟾舞台，那时叫《复齐邦巧设火牛阵》，北京于1927年12月4日白天在华乐园（春福社）首演，也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旧本子，再请人修改整理的。《哭刘表》就是全本《汉阳院》，当时的戏报都要加一句，所谓“准带哭刘表”，其中刘备一角是当年贾洪林的名作，以前马连良曾陪杨瑞亭、孙毓坤、俞振庭、尚和玉、周瑞安、杨小楼等人扮演其中“长坂坡”一折的刘备，春福社时期排了全本，改名叫《汉阳院》，也就是把几个折子串起来演，由尚和玉配赵云，成为一出以老生为主的戏。《白蟒台》马连良以前只演“云台观”一折，是蔡荣桂老师传授的，1919年7月14日初演于广和楼，春福社时期重点排演整本大戏之一，前面新添一折王莽郊天，并按古制考订创作了衮冕行头，唱念做并重，是早中期马连良常川演出，极受欢迎的一出戏。
这六出戏都是讲述完整故事情节的整本戏，不再是所谓“酱汁中段”的一些零碎折子了，而且他很早就致力于剧本的搜集和整理，包括秦腔、梆子以及乡土戏班传统剧目的剧本，象《广泰庄》、《反五侯》、《青风亭》，以及后来的《春秋笔》、《串龙珠》都是，这些都是马派剧目的特点、优点，是其戏剧理念的重要体现。他演这些戏并不是照本宣科，而是根据时代和社会的变化重新进行整理编排，包括场次调度和词句修订等，而且在唱腔、念白、字眼、服装、道具方面都进行了“马连良式”的革新，符合潮流、雅俗共赏、通俗易懂，非常吸引观众的眼球和兴趣。这些革新被当时的一些保守派抨击为“旧戏里掺新鲜花样”，是“该打”的，但徐凌霄先生却始终支持他的这种革新和进步，不时著文表扬鼓励他，称赞他能够“发挥自己的个性”，是个真正的戏剧演员。
由此可见，这期唱片内容和前几期已经截然不同了，都属于“独树一帜”的马派剧目，称之为马派艺术确立的历史性标志，应该是合适的。

1929年 本年分别在北京为上海蓓开唱片公司灌制钢针唱片五张半，在上海为上海开明唱片公司灌制钢针唱片七张。

蓓开唱片公司是德国人企业，组建于1928年春，最初欲聘请丁悚（慕琴）负责有关录音事宜，丁因事务繁忙，推荐郑子褒担任。郑子褒，别署梅花馆主，上海著名文化人，与伶界关系密切，1924年谋得利洋行收录名伶唱片，他是主要策划人之一。1931年8月因担任上海长城唱片公司发起人引起德国人不满，愤而辞职。
蓓开公司虽成立较早，但实际开始录音工作是在当年的11月。根据《大报》、《大晶报》等有关报道，1929年初（旧历戊辰腊月），华人经理田天放（金履）与郑子褒去北京收音，到2月下旬结束，录音地点设在南河沿欧美同学会。由于马连良1928年5月结束上海丹桂第一台的演出回到北京后，直到1929年11月第八次再去上海演出，故此期唱片的录制地点在北京。 按照有关报道，现存蓓开唱片模版目录中，从票友朱文玉（女）、梅兰芳一直到程玉菁，都是蓓开公司组建后第一批录制的唱片（编号90001-91059），其中言菊朋、徐碧云、裘桂仙、卧云居士、陈德霖、杨小楼、荀慧生、马富禄、马连良是此次在北京灌制的（编号90042-90152），其他如梅兰芳、姜妙香、王凤卿、谭小培、谭富英、金少山、杨宝森、潘雪艳、贯大元、程艳秋等，均在上海灌制。其中荀慧生、马富禄是在1929年2月8日（戊辰腊月二十九日）灌制的，与马连良唱片编号相连，中间缺号应是曲艺节目，据此推测，马连良此期唱片应在2月中旬（己巳正月）灌制的。 蓓开公司唱片均在德国制片，从上海运香港报关出口，然后再运回国内销售，往返时间很长，故马连良此期所灌唱片分五期发行，其顺序如下：《一捧雪》头二段、《焚绵山》《汉阳院》合一张（以上两张1929年10月27日发行）、《朱砂井》头二段（1930年1月7日发行）、《大红袍》《甘露寺》合一张（1930年4月10日发行）、《广泰庄》头二段（1930年7月28日）、《夜审潘洪》（与王又宸《御碑亭》合一张），1931年3月19日发行），共灌制钢针唱片五张半。蓓开唱片片头均报“民国十八年”，这是马派艺术成熟的标志，是他的鼎盛时代，同年徐凌霄先生在《京报》发表文章，提出老生“三贤”：马连良、高庆奎、余叔岩，马连良名列第一，这是他努力奋进的结果，同样值得后人思考、借鉴。
此时马连良与陈春龄合组扶春社（1928年8月-1929年6月），以其郡望扶风与陈春龄之“春”字取名，琴师仍聘胡子元，鼓师乔玉泉。其中《大红袍》一剧是扶春社时期重点排演的一出戏，于1928年12月15日（头二本）、16日（三四本）、1929年1月27日（五六七八本）白天首演于中和戏院，以王幼卿扮演冯莲芳。这戏最早名《五彩舆》，1916年12月富连成社在广和楼排前部《五彩舆》（一至五本），马连良扮海瑞，1917年8月排演全本，由于马连良已赴福州演出，便改由曹连孝扮演，直到马连良重返富连成社，于1919年1月12日富连成社再排全本《五彩舆》时，再由马连良扮演各本的海瑞，这个角色早年是王九龄和贾洪林的杰作，马连良1916年首演时便有“做工逼近洪林，道白神气颇为动听”的赞誉。扶春社时期，马连良根据旧本，将原来头绪纷杂，场子琐碎的地方重新编排，在蔡荣桂和王瑶卿的指导下再次排演，并添置新行头，定剧名为《大红袍》以示区别，加上嗓音浏亮甜美，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当时舆论口碑甚好。除此剧为当年新排演剧目外，他如《广泰庄》（由秦腔翻演，1925年2月8日白天首演于华乐园）、《焚绵山》（1927年11月10日白天首演于华乐园）等，和1928年为胜利公司灌制的剧目一样，都属于“重排改良”的马派名剧。
上海开明唱片公司创办于1929年4月。根据1929年4月26日《罗宾汉》及1930年2月27日《大晶报》、3月30日《申报》有关报道，当时唱片公司似乎须事先收录唱片到法定数量（二百张），才能设立公司。因此开明唱片公司直到1930年2月才正式成立，其唱片由瑞（士）商瑞康洋行总发行，技术及技师都是美国的，由美国白伦司维克（Brunswick）唱片厂制片，所以这家中瑞合资的唱片公司在广告上称自己是为“美国开明唱片公司”。“开明”这个名字是上海评剧家徐慕云起的，徐从高亭转到开明，负责收音工作，旋即离去，由评剧家刘豁公继任。
1929年11月12日至1930年1月18日，马连良受聘出演于上海荣记大舞台，这是他第八次赴上海演出。12月17日应开明公司之请，灌片七张，分两天灌制。按照发行顺序依次为：《青梅煮酒论英雄》头二段一张、《白蟒台》《火烧藤甲》合一张、《哭周瑜》《舌战群儒》合一张、《十道本》《男起解》合一张（以上四张1930年6月1日发行）、《马义救主》《阳平关》合一张、《武乡侯》头二段一张（以上二张1930年9月8日发行）、《三顾茅庐》《黑驴告状》合一张（1931年1月21日发行）。根据12月18日《大晶报》报道，原计划灌制《除三害》一张，后改为《青梅煮酒论英雄》一张，这是件遗憾的事情。《除三害》也是扶春社时期新排的，那时叫《应天球》，是从王濬升帐、失球、训子开始的整本大戏，1929年1月20日白天首演于中和戏院，以后很少再演出。
扶春社于1929年9月4日改组为扶荣社（1929年9月-1930年6月），由马连良和荣蝶仙合组。根据1929年9月6日《大晶报》报道，合组扶荣社时，琴师改聘赵桂元。此次赴沪出演大舞台，即携赵桂元、乔玉泉南来，故开明唱片的琴师为赵桂元，鼓师为乔玉泉。赵桂元和胡子元都是老生改行，胡子元是贾立川的徒弟，辞班后为坤角刘又萱操琴。赵桂元是徐德增的徒弟，艺名小桂元，此前先后为王又宸、朱琴心、黄桂秋操琴。和胜社（124-1925）、春福社（1927-1928）、扶春社（1928-1929）时期，马连良与朱琴心、黄桂秋合作排了许多戏，1928年4月春福社搭上海丹桂第一台演出时，赵桂元即是黄桂秋的琴师，对马连良的唱腔路数比较熟悉，这是马连良挑选他的原因。

1930年 本年分别在上海为大中华留声唱片公司灌制钢针唱片六张，在北京为亚尔西爱胜利公司灌制钢针唱片六张。

马连良出演上海荣记大舞台期间，先后与胡碧兰、梅兰芳同台演出，轰动一时，与1928年的铩羽而归相比，不啻天壤之别。在此期间，上海大中华留声唱片公司经理王寿臣、徐冀请票友谢葆生为介，以万金代价，请马连良灌唱片。据1930年1月9日《大晶报》、1月14日《申报》报道：1月9日午夜，马连良在大舞台结束《盗宗卷》演出后，与马富禄、于莲仙一起驱车赶往提蓝桥大连湾路701号（今大连路惠民路）大中华留声唱片公司录音。这三人在科班时最友好，于莲仙又长期在上海搭班演出，这次灌制唱片也是一种友谊的纪念吧。大中华公司刚从英国BBC购入新式录音设备，马连良首当其选，所以大中华公司的广告说自己是“马连良之艺术良友”。这时马连良嗓子已复元，高音浏亮，为防止炸音，根据友人建议，离录音筒一定距离，并略微降低调门，以求圆满。这此共灌制钢针唱片六张：《天雷报》一张（马富禄合）、《六出祁山》一张、《乌龙院》《磐河战》合一张、《断臂说书》《白蟒台》合一张、《骂曹》《取南郡》合一张、《珠帘寨》《马义救主》合一张，琴师赵桂元，鼓师乔玉泉。马富禄灌了《扫地挂画》、《断臂说书》各一面，与于莲仙合灌《小放牛》一张。录制完成即能试听样片，双方均极为满意。大中华公司自己能够制片，以上唱片于1930年1月25日开始发行，可谓神速了。
美国胜利唱机公司1929年10月根据美国地区合作协定，被美国无线电公司（RCA）收购，改组为RCA胜利公司，当时在上海胜利唱机公司（Victor talking machine Co. of China）在1930年早几期的唱片广告上均注明“美国无线电胜利唱机合组公司”，直到1930年7月5日才发布紧急启事，宣布改名为亚尔西爱胜利公司（RCA Victor Co. of China），上海胜利唱机公司1930年5月份以后灌录的唱片开始以RCA Victor com. of China为名发行 （实际上有点混乱，比如1935年发行的言菊朋《捉放曹》，片心还是注明Victor talking machine Co. of China）。
亚尔西爱胜利公司1930年5月由评剧家徐慕云负责去北京、天津收灌戏曲、曲艺节目，此时马连良已经回到北京，再组扶荣社，出演于中和戏院。根据5月10日、7月6日《顺天时报》关于尚小云、郝寿臣、王华甫、荀慧生等人为胜利公司灌制唱片的消息推断，马连良灌制唱片时间应该在5、6月间。根据发行广告，此期胜利唱片共计六张，分五期发行，按发行顺序依次为：《夜审潘洪》《三顾茅庐》合一张（1930年9月发行）、《斩郑文》《青风亭》合一张（1930年10月发行）、《洪羊洞》《龙虎斗》合一张（1930年10月发行）、《草船借箭》《讨荆州》合一张（1930年12月发行）、《奇冤报》头二段（1931年3月发行）、《秋胡戏妻》《渭水河》合一张（1931年9月发行），琴师赵桂元，鼓师乔玉泉。
由于胜利公司唱片编号是按照唱片发行时间先后排序，不象百代、高亭公司那样，根据演员录音先后编排，所以存在同次录音唱片编号不连贯的现象，这在尚小云、郝寿臣、荀慧生、王芸芳、王华甫、林树森等人的胜利唱片上同样存在。比如尚小云唱片（1930年5月灌制）分四期发行（1930年9、10、12月、1931年3月），郝寿臣唱片（1930年5月灌制）分三期发行（1930年9、10、12月），荀慧生唱片（1930年5月灌制）分三期发行（1930年10、12、1931年3月），王芸芳唱片（1930年7月2日灌制）分四期发行（1930年10、1931年3、9月、1932年1月），王华甫的《拾金》和《忠孝全》（董俊峰、孟润泉合，1930年6月灌制）分两期发行（1930年12、1931年3月），而同期董俊峰、孟润泉合灌的《群英会》于1931年9月期发行，这种一次录音分期发行的现象在当时非常普遍，是唱片公司的一种经营手段。这六张胜利唱片中，《三顾茅庐》早在1921年马连良搭富连成社时就已经学了，本子还是马连良自己搜集的，扶春社时期重排此戏，1928年12月8白天首演中和戏院，连演两天，原定张鸣才扮演刘备，实际演出时改张春彦。当时流行布景，所以戏里设计了茅庐草舍、雪景等等切末。而《洪羊洞》、《渭水河》、《讨荆州》（全本《取南郡》中一本）、《奇冤报》都是马连良的冷门戏，演出不频繁，象《渭水河》在1927年底和郝寿臣先生合作后就没再演出过，《奇冤报》1928年5月在上海丹桂第一台公演过一次，《龙虎斗》则从未在舞台露演过。象《龙虎斗》、《高平关》、《打窦瑶》这类红净戏是他老师蔡荣桂当年擅长剧目，估计当时打算排演，所以就灌了一段唢呐二黄，后来周啸天拜马连良为师，因其嗓子好，马连良也传授过几出红净戏。这出《龙虎斗》虽没露演过，从中也证明了景孤血对马连良的赞叹——“真名伶无不能”。

1931年 本年分别在上海为英商东方百代有限公司灌制十二寸钢针唱片六张，在北京为上海蓓开唱片公司灌制钢针唱片六张，为上海高亭公司灌制钢针唱片六张半。

马连良1930年12月11日离开北京，去上海参加堂会演出。据12月18日《大晶报》报道，此次南下除马连良外，还有业师蔡钰亭（荣桂）、场面乔三（玉泉）、琴师赵桂元等共九人。这次堂会马连良和梅兰芳再度联袂，于12月21日、22日合演了《法门寺》与《探母回令》，深得好评。1931年1月21日《大晶报》、1月24日《大报》报道，上海英商东方百代有限公司于1月20日午夜，邀请梅兰芳与马连良合灌《宝莲灯》、《探母》等唱片。根据1931年8月24日百代公司发行广告，此次和梅兰芳合灌十二寸大唱片二张：《打渔杀家》一张、《宝莲灯》《四郎探母》合一张。
堂会结束后，上海荣记大舞台挽留马连良，与杨小楼、新艳秋合作演出，这是他第九次在沪公演，从1月23日登台到2月12日辍演，打炮戏《御碑亭》（与新艳秋合作），杨小楼先生还同马连良合演了全本《汉阳院》（1月24日、2月8日）、《八大锤》（1月25日）、《晋楚交兵》（1月28日）、全部《借东风》（1月30日）、全本《借赵云》（2月1日）、《八蜡庙》（2月3日）、全本《甘露寺》（1月25日、2月6日）、《要离刺庆忌》（2月10日）、《青石山》（2月12日）。演出期间，英商东方百代有限公司特请马连良再次灌制唱片。根据1931年2月9日《大晶报》报道，时间是2月7日下午。根据百代公司广告目录，共灌制十二寸钢针大唱片四张：《盗宗卷》《铁莲花》合一张、《御碑亭》头二段一张、《四进士》《洪羊洞》合一张、《南阳关》《乌盆计》合一张。以上唱片，包括和梅兰芳合灌的两张，于1931年8月24日发行，琴师赵桂元，鼓师乔玉泉。
上海蓓开、高亭两家唱片公司于1931年4月再次赴北京、天津收灌唱片（京剧、梆子、曲艺、民乐等），蓓开方面由田天放、郑子褒率领，高亭方面由徐小麟、苏少卿负责。此次蓓开公司灌片前后过程，郑子褒在他1931年日记里记载甚详。根据日记记载，马连良于5月13日夜、5月14日下午分别为蓓开公司灌制钢针唱片六张，按发行顺序如下：《辕门斩子》头二段一张、《打侄上坟》头二段一张、《翠屏山》《乌龙院》合一张、《要离刺庆忌》《楚汉争》合一张、《安居平五路》《男起解》合一张、《打严嵩》《小桃园》合一张，琴师赵桂元，鼓师乔玉泉。以上唱片从1931年9月23日蓓开第六期开始，一直到1935年7月第九期发行完毕，时间跨度很长。
马连良这次为蓓开灌的《辕门斩子》除在1925年唱过一次堂会和1930年5月4日在天津中原大剧场唱过一回外（都是“斩子”一折），1931年5月17日在吉祥戏院夜场排了全本《辕门斩子》（扶风社），当时戏报冠以“首次演唱”，腔和词都经过孙菊仙先生指正过，不同凡响。另外这次灌的《楚汉争》也是扶风社（1930年9月—1948年6月）时期老戏新排的一出，4月30日首演于开明戏院夜场。马连良以前演时扮演刘邦，这次由李洪福配刘邦，自己扮演纪信，最后带“焚信”，还添置了一顶马派风格的新式“鞑帽”，后来王少楼也是按这个路子演的。《要离刺庆忌》是老本《鼎盛春秋》中的一本，是早年王洪寿、夏月珊、潘月樵、周信芳等人在上海老丹桂及新舞台经常演的连台本戏，1924年周信芳等人在北京第一舞台还演过一期。马连良则整理为一天演完，1930年3月23日白天首演于中和戏院。以前南派演员扮演要离按老例揉脸，马连良改为本脸，还添置了一顶“两仪巾”，这是参考故宫南熏殿旧藏古画创作的。《安平居五路》是根据多种老本子重新排演的，得到了孙菊仙先生的指点，因为这是老乡亲当年的名剧，马连良是他的徒弟嘛，1930年10月12日白天首演于中和戏院（扶风社），马连良前演诸葛亮，后演邓芝，而当年春福社时期他只演诸葛亮，由张春彦扮邓芝。
根据唱片发行广告及高亭公司唱片模版，这次在高亭共灌制钢针唱片六张半：《三娘教子》一张、《秋胡戏妻》一张（尚小云合）、《四郎探母》一张（尚小云合）、《甘露寺》一张、《坐宫》一张、《闹府》一张、《苏武牧羊》一面。
1931年6月14日的《梨园公报》上有篇关于马连良为蓓开公司灌制唱片的报道，其中马连良对记者说：这此在蓓开灌唱片是他本年第二次灌片，第一次是在上海百代公司灌的，蓓开灌片时高亭公司的徐小麟、剧评家苏少卿都在旁边，听了很为满意云云，故高亭唱片是在蓓开之后灌的。结合郑氏日记里苏少卿（负责高亭录音事宜）于5月29日事竣去天津的记载，可以推知高亭唱片灌制于5月15日至5月28日间，灌音地点是南河沿欧美同学会，胡琴赵桂元，鼓师乔玉泉。以上唱片1931年9月20日开始发行。 根据《全民报》5月25日报道，杨小楼、郝寿臣5月24日为高亭公司合灌《连环套》等唱片，模版号是TEB601-608；6月3日报道“雪艳琴近日在高亭灌制唱片”，唱片编号为609-614。而马连良此次灌制的《三娘教子》、《秋胡戏妻》、《四郎探母》等三张唱片编号为TEB589-594，在杨郝唱片之前，和尚小云、王少楼的唱片紧接（编号为TEB563-568）；而后三张半唱片编号又在紧接雪艳琴唱片，而高亭唱片是根据录制时间先后编号，所以我怀疑这次高亭唱片实际上也分两次录制完成的。 高亭唱片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苏武牧羊》，这出戏早年叫《万里缘》，是王瑶卿的代表作，那时以花衫为主要角色，从胡阿云上殿开始演起，老生是配角。1914年1月22日排演于吉祥茶园（即吉祥戏院之前身），由王凤卿扮苏武。1922年12月王瑶卿搭尚小云玉华社时重排此剧，改名叫《塞北奇缘》，由谭小培扮苏武。1923年5月，马连良与王瑶卿在上海亦舞台合作演出，也排了这出戏。1931年马连良根据以前刘鸿升的演出本（刘景然藏本）重排此剧，添行头置布景，编排场次，设计唱腔，前后费时半年，耗了很多心血。本来想在6月参加上海堂会回京以后再演，由于吉祥戏院演出预告3月份贴出去后，观众纷纷来函要求提早公演，所以于1931年5月23日、24日两晚在吉祥戏院作初次公演（扶风社），由王幼卿饰胡阿云，尚和玉饰李陵。演出深得好评，尤其“望乡台”一节，台下无不叫绝。经过不断演出修改后，这出戏最终成为马派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

附：马连良早期（1922-1930）唱片一览表

本贴由扒台帘于2006年5月14日10:59:37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