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奇特的文艺院团:30多年前差点解散,今天是全国文化体制改革的先进;团长初中没毕业,半路出家写剧本,却拿下了几乎所有国家级戏剧大奖;院团级别不高,县级而已,却屡上央视等各大电视台春晚,合作伙伴包括赵本山、赵丽蓉、何庆魁、宋丹丹等明星大腕;人员不多,一年却能演出200多场,坚持30多年,被农民称为“咱们自己的剧团”……
河北大厂评剧歌舞团在全国县级剧团普遍不景气的今天,它红红火火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这“奇特”就格外引人瞩目。
问起剧团当家人成功的秘诀,回答简单干脆:“路走对了。”那么,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这里的改制静悄悄
“员工并没有因为身份变了而有任何心理波动”
赵德平是河北大厂评剧歌舞团的团长,最近他的名片上又多了一个头衔——“董事长”。2009年12月,已有36年历史的大厂评剧歌舞团整体改制为国有独资的大厂评剧歌舞团演艺有限责任公司,由全民所有制事业单位转变为企业性质。公司成立了董事会和监事会,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
在众多国有文艺院团都在转企改制的今天,一个县级剧团的改制照理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大厂评剧歌舞团的奇特之处在于,这场意味着彻底丢掉铁饭碗和事业编制的巨大变革在剧团内部竟然没引起多大反响,平静而顺利。
“以前我们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没挂上企业的名头而已。”对于记者的疑问,赵德平解释说,“其实从80年代起,我们就一直在以企业的方式运作,所以体制机制上、具体的制度上,和今天几乎完全一样,改起来当然顺手。”
别看赵德平现在说得轻松,当年他走马上任时可是顶着压力的。1981年春节,当时的大厂评剧团发不出工资了,为了赶在年根儿底下赚点钱发工资,剧团排演了评剧《花为媒》,结果只卖出去7张票。剧团濒临解散。
1982年,赵德平临危受命,担任大厂评剧团团长。上任伊始,赵德平就向县领导提出要“三权”,即人权、财权、剧目创演权。他的想法是:剧团要生存和发展,就必须像企业一样有一定的自主权,否则“剧团团长没有权管钱、管人、管剧目演出,那团长就是空壳,还怎么干?”赵德平的想法得到了县领导的大力支持,于是一场大刀阔斧、影响深远的改革开始了。
首先是精简冗员,“有用的留,无用的走,好苗子想法弄到手”。山西小香玉希望艺术学校剧团和中国煤矿文工团艺术学校的39名小演员一次性“收编”,演出剧目和人员结构顿时改观。剧团要求人人做到一专多能,从团长到演员到后勤,个个都是多面手,青衣会唱歌、老旦能跳舞、司机玩口技……一支文艺演出的“轻骑兵”诞生了。“就像一池塘水一样,只有流动起来,活水不断,才能保持清澈。”赵德平说,这些年剧团流动演职人员达400多名。
看过剧团发工资的人无不啧啧称奇。在大厂评剧歌舞团,工资是评出来的,按“德、能、勤、绩”四个方面,排练时一月一评,在外演出三月一评,当场唱票,评出应得工资。“上不封顶,下不保底,不管你年龄多大,资历多高,完全凭当月的贡献,真正实行按劳取酬。”青年歌手岳盈说:“改制前我的月工资才3000多元,现在我除去保证团内演出外,利用我的人脉优势,为团联系演出业务,按场提成,月收入成倍增长,最高月份可收入万元以上。”而且,激励机制一变,活力就来了,剧团每年新创的剧(节)目都有几十个,演出水平迅速提高。
由于与原有的做法顺利对接,这次转企改制非常平稳,员工并没有因为身份变了而有任何心理波动。公司导演兼主演石学广说:“现在员工既当演员又当业务员,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把发展作为应尽义务。”改制5个月来,演出收入已经超过600万元,演出合同已经签到10月底。“今年超过1000万元应该不成问题。”
黄土如何变黄金
“只有真正与农民心贴心,才能写出让农民喜欢的作品”
“你的服务对象是谁?剧团的定位是什么?我觉得这是院团改制中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赵德平说:“我们的定位很明确:扎根基层、服务农民。”
而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不要说下乡演出的艰苦,单是农民的经济状况就不足以让剧团赚钱。面对种种说法,赵德平不为所动,他想得很清楚:无论是从物理距离上还是从心理距离上,县级文艺院团都是离农民最近的文化队伍;农村经济在发展,农民的文化需求在增长,“9亿农民是多大的市场?不用说每个地方都去演,只要1%的农民看我们的戏,我们也演不完啊。”
秉承着这样的信念,30多年来,大厂评剧歌舞团走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从白山黑水到海角天涯,从东海之滨到雪域高原,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实践证明,这条路走对了,走通了。剧团在服务农民中日益壮大,现在剧团每年有七八个月在下乡巡演,演出收入60%来自农村市场。
“关键是老百姓爱看咱们的戏,都是自己掏钱买票来看的。”一提起自己的创作,赵德平就不那么谦虚了:“我体会,只有真正与农民心贴心,才能写出让农民喜欢的作品。”虽然全家都已经“农转非”了,但是赵德平至今仍住在老家,睡土炕、吃粗粮,还自己承包了十几亩地,挖了一座鱼塘,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到地里去干活。“每次一回家,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来找我聊天,我给他们讲笑话,他们给我讲家里村里的新鲜事。有时就连两口子闹离婚、兄弟分家都找我帮忙调解。”
虽然学历不高(初中没毕业),但是深厚的生活积累使赵德平知道农民爱什么、恨什么、想什么、要什么,这样下起笔就很容易找准了点。反映农村党风问题的《啼笑皆非》、呼吁保障妇女权益的《罪人》、透视干部制度弊端的《男妇女主任》、描述妇女解放思想历程的《大门里的媳妇》和反映新时期女性的电视连续剧《当家的女人》……原型都是他身边的人。这些来自农村生活的作品清新朴实,厚重深刻,带着浓浓的乡土味儿,演到哪里就火到哪里。
一次,剧团在河北省三河市段甲岭乡庙会上演出现代戏《水墙》,白天已经演了3场,晚场还要为全国农村文化工作会议作专场演出。夜里11点多,专场演出结束,但是远道而来的几千名农民观众仍然没有离去,他们听说这部戏特别精彩,“多少钱一张票,也得看一场”。为了不让大伙儿失望,剧团在夜里11点40分又加演了一场《水墙》。回忆起当年的情景,赵德平有些激动:“我们演员嗓子都哑了,但是观众那个热烈啊,台上台下融为一体,真过瘾!”
“我一直认为农村火热的生活永远是取之不尽的艺术宝库。”赵德平说,“有人说‘农’字太土,作品难有大出路,我认为‘农字是金’,只要平下心、扎下根,黄土就能变成金。”
顺势而变
“挣有钱人的钱,让没钱的人看”
在大厂评剧歌舞团出资修建的群众文化广场上停着一辆绘有红丝带标志的流动舞台车。“我们就是开着这台车,到全国农村巡演宣传防艾知识。”赵德平说,这是和国务院艾滋病防治办公室合作的项目。“现在大企业、大单位要求冠名给他们演出的可不少,我们剧团的名字可以根据合作项目的不同随便改,反正下去演的还是我们。”
说起这种合作模式,还得从1999年的一次进城演出说起。当时赵德平率团到北京亚运村演出,8天演出15场,剧团拿回15万元。这次成功,让剧团看到了新的发展空间。
当时农村集体经济开始逐年弱化,无力为群众包场看戏;而农村个体经济正在蓬勃发展,企业老板需要宣传自己,回报家乡,特别要请有名的大团演出;还有全国大单位、大集团的招商、庆典、内部文化活动,都需要文艺搭台唱戏。只要演出达到了他们想要的效果,就可以出大价钱,但是观众却是普通百姓。于是,剧团提出:“挣有钱人的钱,让没钱的人看。”
“谁说农村戏只能在农村演?赵本山的小品全是农村题材,城里人不照样爱看?”剧团自信地打出“一桌菜,两家吃,城市农村都喜欢”的旗帜,从节目到演出,请专家帮助制作,重新包装。虽然投入高,但经济效益更高。
打开了城市市场,剧团的演出费从此一翻再翻,邀请不断。这样一来,不光剧团收入提高了,普通百姓特别是农民观众,看演出的机会也更多了。
打开城市市场,并没有让赵德平停步。剧团转企后,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使“资源变产业、剧目变项目”,走上产业化发展的道路。他的眼光很快就瞄准了影视。现在,电视剧《当家的女人》姊妹篇《进错门的女人》已脱稿;新创的几台综艺专题晚会《大地飞歌》、《平安中国》、《平安北京》等开始巡演;此外,公司还通过艺术培训、音乐制作、舞台演出设施租赁等形式,深入挖掘与利用各种文化资源,向着一个多产业、多行业经营的文化产业集团迈进。
赵德平说:“文化体制改革应该以文为主,不能丢了文化的主业。只有把文化主业做大做强了,改革才算真正成功。”现在大厂评剧歌舞团正在规划建设全国第一个农村文化题材影视基地。
有人问:“一个剧团红一个戏、一个人,容易,红一阵子也不难,可你们已经红了30多年,原因何在?”赵德平的回答是:“根扎深,路不偏,眼睛一直朝前看。朝前看,路还很长很远,我们还要接受更多的考验,我们的决心是:千变万变,‘服务基层、服务群众’的宗旨——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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