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爱听小白玉霜,爱听新凤霞,爱听韩少云,爱听花淑兰……听她们唱红的那几出拿手好戏,有时翻来覆去听,也不觉着厌烦。是评剧创新的步子迈得太大了,还是我太保守,跟不上现在评剧创新的趟儿了?

九九归一――― 我还是相信,只有创新才会让评剧不死。

一、评剧元年

一个剧种由萌芽到形成,定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总有个或长或短的过程。评剧也经历了这样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充满戏剧性。都说时势造英雄,评剧何尝不是时势造就的呢?

1909年,阳春三月,成兆才先生率庆春平腔梆子班,首演于唐山永盛茶园,受到欢迎。还是莲花落的班底,但他们唱的不再叫莲花落,新的名称,新的面目,对这种崭新的表演形式,观众们竟一往情深地迷上了,他们当时还不知道,这是走投无路的艺人智慧的结晶。

这是生存的智慧。此前世上还从没有平腔梆子班,成兆才不过一名莲花落艺人。在此之前,官府以有伤风化的罪名,把莲花落艺人逼上绝境,不让演出,靠什么养家糊口?为生存,也为所热爱的莲花落艺术找条生路,成兆才和艺人们不得不进行这场全新的尝试和创造。

时代和严酷的现实要求他们必须打破旧有艺术禁锢,走新路,不如此,不能活。包括成兆才先生在内,走下莲花落舞台的艺人,由此成为创新剧种的先行者。成为先行者的不单单是成兆才先生,还有当时决意把自己和艺人们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王凤亭先生。

唐山是工业文明的产物,这里聚集了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形成比单一的农业文明时期更加活跃和宽容的文化氛围,每天都有新事物吸收进来或输送出去,也为民间艺术发展提供了空间。王凤亭先生是永盛茶园的经营者,在唐山著名的戏曲音乐人韩溪先生看来,正是独具慧眼的王凤亭先生为新生的评剧编织了第一个摇篮,“试想,没有这一步,何谈后来的进天津、下上海、红北京,以至评剧团遍布大半个中国”?今天回头看王凤亭当年的所作所为,许多人仍感到他带给艺人们的温暖――― 温暖来自于他对评剧的一路呵护和鼎力支持,也来自作为经纪人的他和作为艺术家的成兆才至信至诚的合作与至死不渝的交情。

1909年,成兆才先生为作艺者定下规矩:不准夜不归宿,不准嫖妓,不准赌钱,不准打架斗殴,不准前台逗凑,不准错报名姓,不准丢环拉坠,不准批事不遵,不准辱骂师长,不准咬艺。韩溪先生告诉我,他曾听王凤亭先生讲:共事多年的成兆才先生为人厚道,“啥事都先为别人想,跟谁都合得来。我们俩不仅是班主和园主的关系,还是好朋友,他有病时我为他请名医施良药,他病重时我亲自护送他还乡,他病故后我出资给他厚葬”。

韩溪先生说,庆春平腔梆子班落脚唐山永盛茶园,标志着评剧诞生。

公元1909年应该定为评剧元年。顺着这个路径,我发现,2009年,评剧已迎来百年纪念。

二、创新――― 创新―――

脱胎。换骨。大清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死后第二年,公元1909年,经过酝酿,培育,在唐山,在能妙笔生花的成兆才以及王凤亭、月明珠、孙凤岗等人手上,评剧呱呱降生,而且,很快有了影响,在民间扎根。此时它还不叫评剧,叫平腔梆子;叫评剧之前,它还叫过蹦蹦戏,叫过唐山落子,叫过奉天落子。

评剧发展离不开求新求变,韩溪先生这话可谓中的之语。创新是评剧的生命之本,生存之道。不拘泥,不死板,能博采和吸收京剧、梆子、皮影、大鼓等不同地域、不同艺术之长为我所用;从起步,就走改革派路线,展现出开放的胸怀,无论在唱腔表演还是在剧团经营上,都把创新放在第一位。

能体现评剧创新的还有剧本。剧本是一剧之本。成兆才先生上台能演戏,下台能编戏,“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作为优秀的民间剧作家,他懂得民间最需要什么,最想要什么。在评剧创始时期,成兆才先生贡献了一批曲折动人的剧本,比如《花为媒》,比如《杜十娘》,这些剧目,或取材于“聊斋”、“三言二拍”,或取材于民间广为流传的传统故事。

对成兆才的创作,李大钊先生曾有过这样的评论:“似戏非戏,改良评剧,评古论今,比戏出奇”。一个“评”字,似乎也成了评剧的宿命,与其他剧种相比,评剧始终跟时代贴得很近,它评古,更重论今。

1919年,根据新发生的真人真事,成兆才先生完成代表作《杨三姐告状》,至今久演不衰。成兆才先生的创作扩大了评剧的影响,为推动评剧的发展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成兆才先生去世之后,评剧的创新仍在进行。“这种戏的腔韵,是非常的好听”,张次溪先生说,1931年以后北京还没有评剧;有了评剧,去听的人们也能够将就,天桥凡是唱评剧的棚子,无一处不是拥挤的,“尤其是一般老太太和妇女,都愿听这个”。

通俗易懂,感染力强,表现形式符合大众的欣赏和审美趣味,深受观众喜爱和追捧便成为必然了。有观众,观众面越来越大,反过来又促使艺人们要精益求精,要继续走创新之路;促使整个评剧艺术不断完善和完美,走向成熟。

1949年以后,创新仍在继续,并成为一辈辈评剧艺人秉承的优良传统。

三、平静和不平静

2009年,本是让关心和喜欢评剧的人心里不平静的一年。

评剧百年,把评剧引上创新之路的成兆才先生逝世80周年……然而,在我眼里,2009年,对于评剧而言,似乎显得比往年还平静。是在等待一个爆发点和突破口么?

在昌黎、在滦县、在滦南,在唐山……这些地方当年曾引领白玉霜、韩少云、花淑兰、洪影……蹒跚起步,风流舞台;我看到了风流云散,也看到了她们带给评剧舞台的白派、韩派、花派、洪派……

河北目前有两位国家级的评剧代表性传承人。在唐山裕华道一座小区,我见到1930年出生的洪影。老人8岁学戏,12岁登台主演,先唱京剧,后改唱评剧小生,数十年一直活跃在唐山一带的戏曲舞台。我孤陋寡闻,此前不知她的唱腔艺术风靡冀东,有洪派之称。老人身体不大好,约好了去看医生,但谈起评剧和从艺生涯格外有兴致,我不忍打断,但又怕耽搁时间久了,延误了老人去医院。老人看出我的犹豫,说,你还没听我唱一段呢。我正巴不得,赶忙说,就唱一段《刘伶醉酒》吧。“来了刘伶好酒的男,叹如今权奸当道兵马大乱,读书人生乱世有口难言,我只得在醉中逃灾避难,哪怕人耻笑我狂傲疯癫……”老人底气十足,清唱没伴奏也悦耳,跟我听过的一次她跟弟子张俊玲一起清唱比,自有别一种风情,别一种韵味。

老人没儿女,有50多名弟子,“我不传,谁承啊”,她把弟子们当作了亲生儿女。

另一位是53岁的刘秀荣,她在石家庄,很忙,国庆节之前尤其忙。14岁入县评剧团,1982年拜在新凤霞门下,她从阜城农村老家到京城投师的一幕至今为人乐道。如今她已是评剧舞台上的领军人物,也有了自己的学生。9月10日晚,在石家庄青年评剧团会议室,我们没谈几句,她就不得不忙着准备当晚团里新编的一出现代戏的“裸排”了,有应邀来指导的专家和领导,也有前来观看的新老朋友,少不得她招呼,热情接待。从唐山来看她的学生孙秀艳告诉我,师傅的时间得用分用秒计算,每天都排得满满的。我说,这样好,趁着有精力,多做些事情,好。

刘秀荣是一团之长,是编剧,那天晚上她坐在舞台下,舞台上的主演是她的弟子徐金仙。世态人心写在戏里,我相信,但那晚我没看完全场,我很难像看《杨三姐告状》和《刘巧儿》那样入戏……

演现代戏是评剧的长处,也是评剧的优点,梅兰芳先生说,“一个剧种,一个演员,都要看到自己的优点,想到自己的长处,都应当好好地发挥”。1949年以后,评剧编演了《刘巧儿》、《小女婿》等深受广大观众喜爱的现代戏;1979年以后,新编演的评剧现代戏,我有印象的,有一出是大厂评剧团的《嫁不出去的姑娘》――― 新编演的评剧现代戏或许还有,但请恕我无知,我已经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我还是爱听小白玉霜,爱听新凤霞,爱听韩少云,爱听花淑兰……听她们唱红的那几出拿手好戏,有时翻来覆去听,也不觉着厌烦。是评剧创新的步子迈得太大了,还是我太保守,跟不上现在评剧创新的趟儿了?

九九归一――― 我也相信,只有创新,才会让评剧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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