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九十初度,在评剧舞台上已然拼搏了整整80个春秋。抚今忆昔,令人无限感慨。

在我80年的从艺生涯中,经历了新旧两个时代。在旧时代戏曲艺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被人蔑称为“戏子”,不仅在政治上没地位,处处受人歧视,遭官僚恶霸地痞的侮辱与凌辱,而且在经济上受财东的盘剥,常常是唱六天戏、七天戏给五天钱,名曰“五支六”、“五支七”,生活十分艰难。我9岁学艺,11岁在天津南市聚华戏院为主要基地的“聚祥社”带艺入科,一干就是10年。在这期间一直为财东效力。日伪时期,社会剧烈动荡、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可是财东剥削成性,一分钱也不给演员涨。我全家生活陷入绝境,再难支撑下去。财东对我们有一技之长的演员控制极严,不准“跳槽”离开。无奈,我随同父亲(早期丑角演员李宝泉)偷偷逃离聚华戏院,随一位女主演花淑娟“跑”到济南去演出。财东发现我们跑了,气急败坏,气势汹汹找到我家向我母亲要人。我母亲气愤难当,与他以死相拼,财东惧于一个妇人的无畏气势,不敢再深究,此事不了了之。

旧时代戏曲艺人的生活,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在台下,都是险象环生,如履薄冰,整天提心吊胆,很难过上几天安宁的日子。我在聚华戏院演出时,就目睹过一位女演员因气力不佳,在台上演出观众反应冷淡,不等她把戏演完,财东硬是叫人扮成两个“小鬼”,把这位女演员从台上拉了下来。这种使演员饱受凌辱的场面时有发生,旧时代戏曲艺人求生之难可见一斑。

在济南陪同花淑娟演出时,曾排演过一出根据张恨水同名小说改编的时装戏《啼笑因缘》,花淑娟扮演戏中鼓曲艺人沈凤喜,我扮演戏中大学生樊家树。在演出过程中,忽一日来了几个日本宪兵和汉奸特务,硬说戏中的刘将军影射日本军阀,讽刺当局,有反日倾向,诬称戏班中有“八路”分子,不仅封了戏院的门,没收了演员的“良民证”,还把我和该剧编导王度芳抓进了看守所。在看守所内,我面对着冰冷的铁窗,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们戏曲艺人靠“作艺”养家糊口,整日小心翼翼,从不招惹是非,怎么就没有做人的自由与尊严,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日本投降以后,我傍小白玉霜在北京广德楼戏院演出。当时除去每天正常演出外,每周还要额外加演一场,“慰劳”国民党伤兵。那些所谓的伤兵,张口闭口就是“老子抗战八年”,对老百姓横眉立目,耀武扬威,吃打拿要,蛮不讲理。一次,他们看了戏不满足,仍要加演一场。因为剧团没有准备,管事人就找小白玉霜和我商量演什么。因为商议的时间长了点,伤兵们等得不耐烦,在台下连喊带骂,不但砸了戏园子,还闯入后台闹事。幸亏人们把我和小白玉霜藏在了后台男厕所内,才逃过一劫。

还有一次我傍小白玉霜在天津天升戏院演出全部《玉堂春》,小白玉霜扮演苏三,我扮演王金龙,身着官服上场打引子:“为访姣容到洪洞……”还没等我念完,台下就飞来了一只茶碗,好在我手疾眼快,用扇子一遮挡,茶碗擦脸而过,正砸在一个跑龙套的演员脸上,顿时鲜血直流,台上台下乱成一团。恰好此时小白玉霜的丈夫、日伪黑旗队的头子佟海山正在现场,立即将扔茶碗的人拉到台前,追问他为什么捣乱。原来这个愚昧无知的浑人,他媳妇名叫“娇蓉”,以为我在台上喊他媳妇的“名字”,醋劲大发,往台上扔茶碗以泄愤。艺人的这种无妄之灾,在旧时代是司空见惯的。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戏曲艺人彻底翻身解放,成为受人尊敬的文艺工作者。组织上两次保送我到高等戏剧院校深造进修,我身兼演员、导演与教师的重任,尽心竭力做好本职工作,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完成艺术创作任务。退休以后,市里又安排我进入天津市表演艺术咨询委员会,与众多老艺术家一起,为天津戏剧事业的繁荣与发展发挥余热。今年,天津市文联、天津市戏剧家协会等单位,为我从艺80年举行了艺术研讨会、评剧名家演唱会等系列祝贺活动。这使我深受激励,也感到万分荣幸。这不仅是我个人的福分,也是整个评剧界的光荣。我要以老朽之身,微薄之力,传承艺术,奉献时代,为评剧事业鞠躬尽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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