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评弹团在南京西路石门路西首,在德羲大楼和大华公寓之间,现在那里房屋改造过了,它原先是一座花园楼房,大门在南京西路上,进门是个大花园,花园走到底是座中式楼房。它旁边是静安区少年宫,当然,现在少年宫也搬走了。

记得“文革”初期,有一次我经过评弹团门口,只见花园内挤满了人,很热闹。我出于好奇,挤进去看,却原来里面在开所谓批斗会。

上海评弹团的这个批斗会也实在特别。花园西边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一位著名评弹演员正在自报“罪状”,看着就像演戏的自报家门。亭子旁边站着一排也是著名评弹演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在亭子里报完“罪状”,下一个就跟上去,同样是自报“罪状”。台词都是:“我是×××,是个评弹演员,放了许多毒,我说的书是《××》《××××》……我罪该万死……”

我看了一阵就明白了,是从团长吴宗锡同志开始,接下来唐耿良、严雪亭、蒋月泉、张鉴庭、张鉴国等著名评弹演员一个一个轮流上台(即到亭子里)自报“罪状”,一轮结束,休息一刻钟左右,周而复始,重来一次。

我看看花园里的观众,大都像是来听评弹的。一点不假,我就听到一位太太用苏州话很嗲地说:“ga好格节目,看到ga许多名气响当当的评弹名家,买票子也看勿着格!”

今天看来这是一场闹剧。这样的闹剧在“文革”时期可多了。但在文革初期,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叫人真不好受。

苏州评弹,我一辈子里听得少。我喜欢苏州话,也喜欢苏州评弹,就是不敢看。我是广东人,普通话已经说不好,一直大听相声,要学北京话好取法乎上得乎中,把普通话学好一些。我为儿童写作要规范的普通话。我这个人又喜欢学语言,生怕多听评弹会学会点苏州话,普通话更说不好,因此不敢听评弹。但上海评弹团我有几位朋友,团长吴宗锡我认识,唐耿良、严雪亭我也认识。少年儿童出版社曾考虑把唐耿良的《三国》话本出书,请人每场给他录音,我们也就去听。我天天去,跟唐耿良认识了,在文联不定期常常见面聊天。严雪亭跟我在杭州屏风山疗养院待一个礼拜。我正好带着北京宝文堂出版的北京说书本子,他感兴趣,我把它们送给了他。特别是他在一个联欢会上表演了一个节目,让我至今佩服不已。这节目是一部书中的一个小片段,这部书叫什么名字,我记不起了,不知是《四进士》还是《杨乃武与小白菜》,说的是差人到药材店把老板带回衙门,这时早晨药材店刚开门,老板给带走,他不放心,反复关照小伙计把店看好。就这么点小零碎故事,把一个小生意人描绘得活龙活现,如见其人。评弹真是了不起。

就这样,在那一天的“批斗会”上我看到了我的这几位朋友。当然也不觉意外,因为我虽是个小八腊子,也在挨斗。我最后默默地离开了这个热闹场面。

(摘自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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