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评弹之春”大概就这样地结束了,屈指算来这已是“评弹之春”的第五个年头。那一对春燕还在,那一幕盛景去远,评弹的春天变成了春天里的评弹。任何一种坚持都是可贵,坚持在风光旖旎的时候,坚持在步履艰难的时候。有那样一个人坚持着用他的方式向评弹致敬,评弹也终将用它的方式向那样一个人致敬。
评话也是有开篇的,开篇并不都是唱的。加了开篇的评话,加了开篇的开篇的评话,说了50多分钟仍然没有结束的意思,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提前用掌声欢送了陈卫伯。陈先生绝无老态,却大为失态,平日书台上失态的先生又岂止他一个。说书先生对于这方书台的依恋和珍视,与生俱来,与岁剧增。然而,这方书台上始终可以被听书的我们依恋和珍视的说书先生,并不太多。更多的他们就在紧紧抓拽的时候,被轻轻抛弃了。不过,失态的陈先生并不罪过,相反立了大功,否则这一场演出的时长将很是失态。
同令人惊叹的曹娥碑一样,这一次让陈卫伯无比惊叹的张建珍的确令人惊叹。可这一份惊叹,终究远远不及主持人秦来来之后为《鹤爱情真》的感动。《孝女碑》是张建珍可以继续吟唱的,而《鹤爱情真》是曹莉茵一直等着要唱的。
《白诗琵琶行》、《岳诗满江红》,刊登在书台报上的这两首开篇我一直留着,因为它们是周玉秋写的。周先生的词作,绝对工整,无限美好,在当今的同道中,绝无仅有,无与伦比。星星之火未可燎原,星星之光足以慰心。评弹的工整和美好被这个时代磨折得所剩无几,这一息尚存之处,这一脉尚留之人,何异于珍宝!
周玉秋写的这首《鹤爱情真》,尽管曹莉茵一直等着要唱,却也并非首唱。三年前的五月曹先生在音乐厅唱过,两年前的十月曹先生在世博会唱过,那是改编过的音乐会的版本,那位年轻的曲作者竟同时修改出了标题这般更加工整、更加美好的词句。现在的这一版,曾几何时曹先生在玉兰书苑也唱过,那一个午后,开篇的情韵弥漫不散,直到今天。直到今天,一身鲜红换作一袭素白,曹先生终于如愿以偿让更多的人听到了它的原汁原味、她的深情深意。
一个评弹演员一辈子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真正属于自己的开篇,即便不算成功,却也能算幸福。尤其幸福的是,曹莉茵有不止一个这样的开篇。空谷幽兰,玉壶琼浆……一个开篇一段故事,故事中的故事,故事外的故事。一个开篇一段人生,唱出的人生,唱着的人生。人生的阴霾往往突如其来,常常挥之不去,好在人生的伴侣今天依然可以同歌共舞、比翼并肩,在这样一个舞台上互相照耀,照耀出其实是属于两个人的开篇。
照耀了整场演出的曹莉茵一曲唱罢,人人都在鼓掌,只是在我看来,喝彩的人少了一位。是的,从今往后,不管什么场合,都再也听不到这样一个人的喝彩了。他的喝彩声陪伴了自己很多年,陪伴了我们很多年,陪伴了评弹很多年。这样一个从来生活在病痛中的人,看似毫无病痛,终于还是被病痛夺去。深夜的悲伤在和好友的嬉笑中隐隐闪烁,好友说,不认识张骏的听客没有出道,不认识张骏的先生没有出道。我和好友庆幸,我们都出道了,而那些真的不知他,真的不屑他的人们将永远没有机会出道了。
陈再文先生近日在长艺代书,各方人等蜂拥,我不忍去,听说张骏过世前半月还守在那里听书,他的搪瓷杯如今安在?但愿还没走远的张骏听到了陈先生的好书。他的名字是骏马的骏,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天,我们一起从天蟾书苑出来走在人民大道上他亲口告诉我的。他没有一天可以像骏马一样飞奔,但他每一天都在住所通往书场的路上,飞奔。
流离失所,辗转经年,这是张骏听书的历程,也是评弹行走的历程。评弹太需要一个春天了,可春天里的这一场评弹恐怕是不会让张骏满足的。归去也好,不必等着看那满目疮痍、满地饿殍。终要归去,评弹已经没有多少可以奉敬我们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可以奉敬评弹了。
仿佛翱翔仍比翼,依稀歌舞再相逢。仿佛依稀间,美好的一切与我们不曾分离,与我们还能相见。然而,那终究只是仿佛,只是依稀。
上戏学院演出现场 摄影:王树滨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