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承蒙上海城市管理学院王其康院长热情相邀,参与由该院倡议主办即将于8月26日开张的“江南清韵书坊”运作策划。成立书坊,最早出自今年初王院长将发展评弹青年听众群的希望,寄托在发起首创一个类似于“城市白领评弹沙龙”的设想,由于该院春节前后主办首届“评弹之春”系列演出圆满结束,大功告成,带动了长三角地区书场的兴旺景象回归,两个月前举办的《江浙沪青年评弹演员电视金榜大赛》获得广泛反响效应,等于使孕育中的这个书坊注入助推活力,而信心倍增付诸实施。

 以吾愚见,书坊采取的专业业余、老中青、跨业界的“三结合”,是着眼于依靠调动社会力量,用民族传统文化厚重底蕴,采取生动活泼的多种形式,围绕评弹艺术来吸引青年成员,力求避免官气暮气与阔气,不失为书坊自身发展壮大的可靠保障。三结合中的前二者毋须赘述,这“跨业界”乃包括了热心作奉献的各类志愿者,有公务员、专家、作家、律师、媒体人士和企业家等,有的与吴侬软语评弹仅属初交情分,受王院长及其助手们一片赤诚人格魅力感召,相信在操作过程中,肯定能够体会到属于自己一种全新味道的快乐,而自觉聚齐一展身手。那天与我同座的市曲协副主席、一级评弹演员兼东视戏剧频道《评弹天地》专栏节目主持人范林元,见行外人们比专业评弹人士情绪还要高涨热火,自然受到鼓舞,神色显得兴奋。

 王院长嘱参与筹划者首先挑担,在书坊每期活动的节目表演间隙,要与青年听众轮流作不同主题的漫谈。我想可能不是专家,作为一老听众老书迷的话,会有更多台下人的实际经验与切身感悟,有机会得到年轻听众的检验和理解。如果要我说评弹里的什么,是让人受到感动而长久难忘的,我想可否翻出两篇旧作,来个简短回忆——

 “……我倒是在40年前就听过,记得清清楚楚。这回书就叫《桐桥拾子》,是1961年夏在常熟路歌剧院大草坪文艺院团纳凉联欢晚会上,首次见到蒋先生黄金拍档朱慧珍和江文兰表演的。……朱慧珍嗓音如春莺百转,圆润清脆,高低咸宜,音乐味楚楚动人。我个人感到,如此天赋条件,书坛迄今仍属罕见。难怪人称誉其为“金嗓子”。朱从1954年始与蒋搭档任“下手”,亦从蒋的表演艺术中汲取到不少养料。她所擅唱的俞调,一扫旧颜,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想不到1969年底,我去淮海中路李清老师家探视,其母亲和她一同告诉我,朱慧珍不幸坠楼身亡,年仅48岁。令我一惊!自那以后,搜集蒋、朱黄金档录音资料便成了我的业余生活中一项长远任务。每逢重听朱的歌喉,眼前便会依稀记得那一个难忘的、满天星斗灿烂的夏夜,那晚风轻拂着梧桐树茂密的树叶和一袭淡色旗袍、端庄的“金嗓子”风采。想象着蒋先生在“文革”大劫难后失去亲密艺术合作者的艰难耕耘……”
——摘自新民晚报“夜光杯”2001年9月28日《黄金拍档》

 “我不禁又联想到那段时间过早地离开人世的作家和艺术家们,其中有……朱慧珍等,他们中有些人给我的印象与影响,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在我们发掘上海文化传统,打造新世纪文化大都市的时候,不能忘记这些艺术前辈对于母亲城市作出过的贡献。不然,城市文脉就有被割裂的可能。盛世最宜修史,但需要把残缺的部分补齐。……”

——摘自文汇报“笔会”2007年8月7日《回音壁》

 对了,说的是朱慧珍,我感觉确有必要说一说这位前辈。如今四五十岁以下年龄段的上海人或者新听众,知道朱慧珍名字的能有几多?童自荣老师去年有一文题目叫《世上曾有袁滨忠》,我觉得至少应该另有文章题目叫《人间曾有朱慧珍》。朱若在世,今有87岁,可是善良可亲、享有书坛“金嗓子”、“杰出女性”美誉的她,在48岁的那个蛮荒混乱年代(1969年夏)早已离开了我们,明年是她不幸逝世40周年,近日我动手专门筛选搜集的录音资料,自制了一张纪念朱慧珍的专辑光碟。除却人们所已经熟悉的朱慧珍代表性唱段,还选入她的蒋调《刀会》《莺莺操琴》《新年锣鼓响连天》《女哭沉香》和俞调《莺莺烧夜香》《麒麟带》等,特别有她一段沈薛调《南泥湾》开篇,尤其动人心弦,属难得听到。

有人说,是蒋月泉成就了朱慧珍,此言不差;反言之,无论是《白蛇传》《玉蜻蜓》《林冲》等载入评弹发展史的经典名作,乃至《一定要把淮河修好》《人强马壮》等现代书,何尝不是朱慧珍亦成就了蒋月泉?如同京剧界马连良与张君秋、叶盛兰与杜近芳,达到巅峰状态默契程度、相辅相成的“黄金拍档”,怎么能够截然分得开?

 朱慧珍表演艺术之所以优秀,不单靠着得天独厚的天赋条件,她所显现的大气自信、简约不烦、高屋建瓴、成熟无华,与马连良先生“挑剔到精致”的艺术宗旨主张如出一辙。经她唱出的女蒋调、俞调,与众不同,别开生面,然而她也注重每处细节,只举例二三,便见其唱腔火候之准确精到、处理之细腻新颖。我们有时赞叹七个音符的组合真是奥妙神奇,为何经过大师名家磨合排列,唱来竟然就显得起伏有序、优美动听、饶有回味。朱慧珍的天籁之声,又令人联想起吃蟹高手,有在各节腿与大钳一一剔出所有蟹肉丝、再将蟹壳体全部拼合复原的本领,亦如让人流连忘返于苏州园林,品碧螺春新茶,观吴门画派卷轴,听雅糯水磨腔的昆曲,涌上心头的,皆是白居易《忆江南》佳句之情景妙韵。

 朱慧珍是上海人民评弹团(即今上海评弹团)成立后,与刘天韵、唐耿良等一同最早入党的艺术骨干,她的思想觉悟跟随解放时代而脱胎进步,艺术审美品位不断提升。她的广阔视野日积月累、拥有的技艺潜质与极大的适应性,可以从《南泥湾》《新年锣鼓响连天》《莺莺烧夜香》的内容到唱腔的衍变进程看出,前者节奏铿锵,基调明快,透出的生活气息与振奋情绪,与《宫怨》《思凡》《哭塔》等旧作开篇风格迥然不同,感人至深堪与郭兰英那首广为传唱的歌曲相媲美。南泥湾精神从未过时,至今为传家宝是立党治国根本,朱慧珍的此段开篇,恰好描摹了我们这个民族向来具有热爱故土、勤劳恬淡的传统与以小胜大、自强不息的美德,也永远具有鼓舞国人抓住机遇和平崛起的精神力量。

 空前绝后的朱慧珍匆匆而去,在世时间虽短,但是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她留给后人的财富可谓既无价又无尽,青年评弹新人千万要珍视前辈的遗产,才有艺术上继承发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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