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演员竟有不愿进书场者,这不是咄咄怪事吗?从艺五十五年的弹词名家余红仙就对此曾有叙及,并为之感到忧虑。
不愿进书场,不消说,是要避免说书,因为说书要跑码头,太艰苦;余红仙有个学生,“说书说得挺好,后来嫁入豪门,再也不肯说书了。”这当然属于个别情形,比较多的是另有所求,甚或别寻他途。于是,热衷于得到片约去拍戏,乐意于被邀至宾馆酒楼去唱曲,凡此种种都比进书场献艺的收入高出很多。
宾馆酒楼邀宾,尽管不离弹词(评话大概不会进入闹哄哄的场所),但仅唱开篇、选曲而已,说表的魅力就无从谈起。宴席之间,宾客谈笑举觞,有多少人在聆听?说穿了,此时此际的弹唱,无非侑酒罢了。以前曾有一个交响乐队到宾馆去演奏,指挥者即席提出要求,音乐奏响各席必须停杯置箸,以示尊重,否则只能不奏。其意若曰艺术并非侑酒之具。弹词演唱之进入此种场合,能做到这一点吗?
评弹演员参加演戏,倘若偶一为之,未尝不可;假如以此为常事,纵然不是因此荒了本身之艺,也难免会妨碍自己的说书艺术的精研;各人的艺术生命有限,是专注于此还是分神于彼,似需慎思之。
评弹演员是在书场里说长篇成长起来的。评弹的说、噱、弹、唱,并且还带演(它的演,不同于“现身中说法”的戏曲,乃是“说法中现身”,所用的表演手段,行话叫做手面,点到为止,示意而已),此五者都要求“来事”(吴方言,“优为之”的意思),也许某一人的某项很突出,常为听众称道,那是掩盖了别的几项所达到的艺术成就,比如徐丽仙是丽调创始人,最被提到的固然是唱,连及弹,但她的说表清晰细腻,噱头不放则已,一放不“发松”,听她的《罗汉钱》《玉蜻蜓·归亡》即有此印象。评弹演出被称作说书,说表是基础,又难能入于化境。评话只说不唱,说的重要性不言可喻,又说又唱的弹词,说亦贯穿始终,离开了说,噱无所附丽,弹、唱也缺少了书情。
书坛响档都是从书场里走出来的,甚至可以认为无一不是经过书码头的历练而提高艺术的。跑码头说书广泛接近老听客,便于交流,因此就能多闻多识而大有进益。前辈艺人“背包囊,走官塘”,他们的辛苦为今人难以想象,他们的敬业精神、艺术追求值得景从。学艺不易,但愿评弹人才不再流失。(耳聆)
(摘自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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