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学校分配跟师第一天,师母就把我带到上海西藏书场去见先生余瑞君,当时他和太仓团的一位老师合作《钱笃笤与汪宣》,我对他在评弹界属于怎样的艺术地位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特色,什么绝活,只觉得他是个话语极少,喜欢抽烟的老先生。
第二天早上五点就醒了,想起来练功,又怕惊动先生,忐忑不安到了八点才起来,三天之后先生就找我谈话,说为什么不早点起来练功,从此后又每天六点起来练习,下午就在书场听书,千把个听众总在先生的说书声中笑得前仰后合,慢慢越来越觉得先生了不起,钱笃笤好像就是先生,汪阿大、汪阿二又是先生的另一面,大概半年多后,先生和师母又重新合作,很明显老搭档感觉更好,我也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要选《描金凤》中的这两个人物作为书的主线来说,因为先生、师母特别适合,他们的角色、弹唱都是那么的有味道,在先生唱“朱耀祥”调时,配上师母的琵琶又是一绝,终于有一天,先生和师母坐下来教我怎么弹他们有特色的琵琶,怎样说书,从此我知道,原来这些角色的吸引人,不单单是表面上我看到的东西,而是每个人物出来都是有“潜台词”的,先生上台不需要开口,就是活的钱笃笤,我开始觉得说书是很难很难的事,门还没找到呢,别说入门了。断断续续跟了三年先生,越来越觉得他角色的深入人心是他几十年的积累。
可是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先生说的那些角色不适合一个女演员去说,刮喇松脆脾气的师母告诉我,唱不要跟她学,就照我自己原来学校学的那样唱,评弹学校还没有毕业的我,当时听见这句话真的觉得很晕哦,而且书里面经常会用到一些语言,对在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女演员来说确实非常不宜,试想一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面对台下爷爷、奶奶级的听众,大量的要说“老姘头”“老杀千刀”这是怎样的画面,听众肯定不舒服,即使我能说出来也不会有效果。但当时先生、师母的年龄、阅历听众听着没觉得不舒服,反而会觉得好笑,确实我开始觉得问题大了,在这种困惑中,几年之后,我又拜了上海的先生余红仙。
多年后,在乡音书苑又听苏州先生和师母的《描金凤》,他们的角色还是那么好,唱还是那么有特色,可是听众的反应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热烈,师母也告诉我,他们也觉得不适应,可能是以往他们每天两个小时的长篇内容都是有完整性的,而乡音是每次一小时,一个礼拜换一次,书和人物都没有延续性,我想可能还有一点,有少量的语言乡音的听众感觉不太顺,乡音的听众语言接受度和一般的书场不太一样,但是不管怎样,苏州先生的那几个角色,大家都一致称赞,上海先生也不止一次和我谈起我苏州先生的角色是多么出色。
现在的评弹艺术已和当初无法相提并论,演员们很少能塑造出听众有深刻记忆的角色,其实今天的许多演员也很努力,可是为什么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突破,这也许是社会环境、生活经历、个人阅历、演员性格所决定的。我时常会想起我的苏州先生,想起他的钱笃笤、汪阿大、汪阿二——我们这代演员还能出“活某某”这样的角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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