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词开篇《杜十娘》传唱至今
——记著名苏州评弹作家朱恶紫
成就卓越 多方好评
朱恶紫亦名朱丹,恶紫是笔名,他的真名为朱湘神,1911年2月21日出生于苏州市黄埭镇一大户人家,1928年进入上海的“中国文艺学院”中国文学系求学。
朱恶紫是一位出色而又多产的苏州评弹作家,他早年创作的弹词开篇《杜十娘》广为传唱80多年,至今已成为苏州评弹界弹词开篇的传统保留节目,成为苏州评弹学校学生的必修课之一。
现在,我再次打开这本《古银杏》。扉页上,留在一条宣纸上的《恶紫弹词开篇选辑》的书题墨迹,出自原苏州市委统战部长段东战之手,墨迹浓淡枯湿,笔力铜钩铁划,下面还盖有段东战红色私章一方。原苏州市文联主席周良在他的序言中对朱老作了高度的表扬:“……朱恶紫老先生六十年如一日,陆续不断的创作编写开篇,是开篇园地中勤于耕耘的园丁。他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哪怕只有一部分能流传下来,就是不小的贡献。评弹界的同志应该感谢他,还应该学习他那种勤奋创造的精神。”
而上海评弹团著名演员蒋月泉在他的跋中更是对朱老的成功作了权威性的证明:“……病中读来信,先生谈到‘我与评弹结缘六十年’的经历,使泉对先生有了更深的认识和更加的尊敬!
泉是评弹专业演员,和先生相比之下,先生对评弹工作的历史不比我短,贡献显著,当向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
先生的名著弹词开篇《杜十娘》诞生已六十年了,泉唱此曲也被广大听众认可了五十多年了,泉除了向先生深表祝贺和感谢外,还以一个评弹演员的资格,为先生对评弹出力了六十年,谨向先生致谢!
……《杜十娘》开篇已成为吾界的一支优秀传统开篇,泉以它演唱了几十年,给广大听众欣赏得到了内外行的好评和赞扬。这些光荣应归于您——恶紫先生。我想广大听众和从事评弹工作的同志们,也都会感谢您的。当然,我更要深深地感谢!”
好评均恰如其分。
事实确实如此。这本《古银杏》中,处处洋溢着朱老对评弹事业的耿耿忠情,句句凝聚着朱老对艺术一丝不苟的执着追求。它是用老人一辈子的心血所创造而就的。
冒雪登门 名家相求
我与朱老相识于1978年金秋。那时他刚摘去“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在党的召唤下走出黄埭镇,来到吴县评弹团重为冯妇。我们很快成了忘年交,在后来近十八年的断断续续的接触中,我看到了他的一些过去与后来的人生履印:1928年,朱恶紫进入上海的“中国文艺学院”中国文学系求学。他是苏州吴县人,从小就对家乡的评弹情有独钟,所以还在求学时,17岁的他就开始习作弹词开篇,在上海三友实业社主编的《无线电》期刊上发表开篇处女作。当年下半年转入无锡国专(解放初改名为“中国文学院”),受业于国学大家唐文治,课余喜写韵文。当年10月,著名弹词名家朱兰庵、朱菊庵赴无锡演出长篇弹词《三笑》和《西厢》时,经吴江县范烟桥介绍,他结识了朱氏兄弟俩,并与朱氏兄弟缔为至交。他从朱兰庵提供的《纳书楹》、《缀白裘》等参考书中获益匪浅,开始将冯梦龙的《三言》和初、二刻《拍案惊奇》等书中的故事改写成传奇故事开篇,如《金玉奴棒打薄情郎》、《花魁女》等。那曲脍炙人口、流传至今的《杜十娘》便是在那时创作成功并由朱兰庵登台首唱,后来又经著名弹词家蒋月泉先生唱红大江南北的。
从此,烟霞痼疾,朱老与评弹结下了不解之缘。1937年后,朱老改写戏曲开篇及《聊斋》故事开篇,如《桃花扇》、《牡丹亭》、《琵琶记》(后编成长篇词本)等,在《苏州明报》的“播音潮”和《苏州早报》的“播音园地”连载,并由苏州的“苏州”、“久大”、“百灵”三家电台播出。同时,他又为苏州电台出版的《天声集》一、二集以及《夜声集》、《霞人集》、《播音集锦》和《雷电华丛书》等刊物写稿。
1949年起,朱老为苏州“百花评弹团”等评弹组织编写新长篇40回、36回本词稿,如《珍珠衫》、《何文秀》、《花魁女与卖油郎》、《追鱼》、《夺印》、《我的一家》等等。令朱老难忘的是1951年岁暮,著名评弹艺人严雪亭与严啸君冒雪来到黄埭镇,请他充实演出本唱词内容及托编长篇本子。此后,朱老又为上海“大百万金”空中书场的主要演员朱耀祥、稼秋、沈薛档、刘谢档、杨炳奎等演员经常写稿。1958年时,他又创作了好些苏州园林的导游开篇。然而,自1959年到1978年这整整二十年中,他却没有写过任何作品。
艺术重生 感触多多
这就不得不追溯朱老中断创作的原因了。
1942年,朱恶紫曾在黄埭民众教育馆当教师;解放初至1959年在黄埭中学任教;1959年被开除公职,一家老小七口顷刻断了经济来源。屋漏偏逢连夜雨,再加上老爱人与小女儿长年患病,生活困难到了极点,全家人靠踏草绳、打草席赖以果腹。“文革”降临,更使他们雪上加霜,全家人被扫地出门,家中物品被一洗而空,当时光书籍字画就被拖走了17板车!“文革”后,情况好转,时有上海评弹团一演员去黄埭演出,在“小落回”时从观众打听到朱老的消息,回沪后即告诉了蒋月泉。时任全国政协委员的蒋得知后,通过提案等其他途径与吴县政府打了招呼,为朱老落实了政策,从此朱老由“无业”变为“退职”,每月有了几十元钱的工资收入;也从此,朱老才重新有资格握起手中这支创造之笔。这时已是1978年了。
彻底“解放”后的朱老先后为吴县、苏州地区两评弹团创作过《金不换》、《两份档案》、《赠马记》等短、中、长篇弹词文本,为苏州人民广播电台整理重写了一组历史人物开篇,还应苏州评弹学校、苏州评弹团和上海评弹团所邀创作文本。朱老曾说:要不是1959年到“文革”这20年时光的耽搁,他还可以创作出更多的苏州弹词作品呢。
品味《古银杏》,我发现朱老的作品整体严谨优美,富有张力,唱词除特别注重平仄、叶韵外,还富有文学色彩,具有一定的趣味性与可读性。《古银杏》中精选了朱老从1928年起到1988年这六十年中创作的130篇作品,大致可分为传奇故事、风物游记、英雄人物、当代颂歌这样四个栏目。可贵的是,尽管都是弹词开篇一种体载,但看得出朱老在形式表达上进行了刻意的追求与创新,如嵌字联唱式(即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作为每一句的第一字)、富贵不断头式(即全篇第一字与末一字相同;上句未一字即下句第一字,周而复始)、同字镶嵌式(即在每一句中须适当巧妙地嵌入同样的一个字)、数字开头排列式等等。无论是读还是唱,都能使人感到趣味无穷。当然,更令人佩服的是唱词中那种洋溢着的浓浓的诗意与华丽的文采、出典、掌故,使人感到了作者厚实的文学功力与充满浪漫色彩的诗情画意。
遗憾的是这本珍贵的开篇集是油印的,是在旧式铅字机上打印出来的产物,所以它在装帧设计印刷等方面是粗糙的,保存的期限显然不会如正规印刷品那么长久。然而就是这样,我也知道对一个月当时只有几十元退休金收入的朱老来说,是很不容易了,要不是当年黄埭镇文化站鼎力相助,也许它至今还是朱老书架上的一堆散稿。当年,朱老曾把能有朝一日正式出版他的《古银杏》作为他的毕生的一个夙愿。1986年初冬里的一天,我前往他的因他养有近20只小猫而起名“爱猫庐”家中拜见他时,他曾与我商量过出版这本苏州弹词开篇专集的事。但是,囊空如洗的他与囊中羞涩的我面对当时已滚滚而至的商品市场大潮,最后还是双双以摊手耸肩一笑了之。
朱老是在1987年那个秋雨霏霏的上午把这本《古银杏》开篇集亲自送到我家来的,我记得当时他全身都被淫雨弄湿了。但这本来之不易的油印本却安然无恙、片毫无损,甚至当它传递到我的手中时,我还感到了从朱老贴胸散发出来的体温呢。我清楚地记得朱老那天是多么的开心多么的自豪,他只是一个劲地对我重复着“出来了,终于出来了”。然而,他满脸的水,却让我分辨不出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听说《古银杏》当时只印了几十本,何况我手中的这本还是扉页上留有段东战部长亲笔墨迹与红色私印的样集(估计藏有留此墨迹与印章的样集不会多),所以我愈发感到了它的宝贵,珍藏至今。但是更珍贵的是,这本弹词开篇集不但有效地宏扬了我们优秀的地方传统文化,体现了它那隽永的艺术价值,而且还留下了一个人一辈子苦苦跋涉留下的足迹,凝聚着一个平民作家对文化事业的强烈的责任心与一片浓浓的痴情。
1995年,朱老因突患脑溢血驾鹤西去,终年84岁。
人去了,但他(她)留下的作品可以长久不朽。这就是人生一世的最大价值与真正意义。
《古银杏》是一本铅字打印集,一本16K大,135面的油印的苏州弹词开篇集。由原吴县黄埭镇文化站作为内部资料编印于1987年。它的作者是原吴县文联曲协会员,吴县评弹团作家朱恶紫老先生。我收藏有一本,每每翻读,都心中生出对这位评弹界前辈的崇敬之情来。
(原载2009年11月8日 《姑苏晚报》2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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