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谱曲《蝶恋花》轰动乐坛
苏州评弹创出红色艺术经典 告慰两位烈士泉下英灵
赵开生,1935年出生于常熟,14岁师从上海评弹名家周云瑞。在数十年的书坛生涯中,他形成了说表细腻、弹唱工整的表演风格;在对弹词唱腔和作品进行的长期探索中,他创作、改编了大批优秀书目,其中创作于1958年的弹词开篇《蝶恋花·答李淑一》更是成为把苏州评弹推向全国、推向海内外的里程碑之作。而那时,他年仅23岁。那么,这首风靡一时的曲子是怎样在他笔下倾泻而出、轰动乐坛的呢?
毛泽东和词李淑一寄关爱
苏州评弹,把故事用吴侬的婉转,放在指间弹奏,放在掌间把玩,在抑扬顿挫的音调,优美儒雅的音律,清丽动人的辞藻里汩汩而出。丝竹琵琶的共鸣,将时光拉进故事的曲折里。
众所周知,《蝶恋花·答李淑一》就是用苏州弹词的曲调创作,为毛泽东诗词谱曲的优秀作品,曾经风靡大江南北。半个世纪以来,它不仅是苏州评弹艺术创新的经典代表,而且在新中国的音乐史上也有着一种特殊的地位。著名评弹艺术家赵开生——这首《蝶恋花·答李淑一》的曲作者,当时却还只是初露锋芒的青年演员。
1958年,全国各界掀起了“技术革新”的浪潮,文艺界也不例外。年仅23岁的青年评弹演员赵开生在心中酝酿:艺术要表现时代的精神,那么,作为一名评弹演员,能否把毛主席的诗词改编成评弹来演唱呢?
青年人碰了头,你一言我一句,畅谈你改革一个什么东西,我改革一个什么东西。赵开生刚看过《蝶恋花·答李淑一》这首诗词,其实他看了也不懂什么,只知道嫦娥、吴刚,这是熟悉的神话中人物。他说,我来唱《蝶恋花》吧。大家都说好。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唱。诗词的意思,因为后面有注解,能够略知一二,只懂得一点点皮毛。而对毛主席的诗词若了解不深,怎么能唱得好?评弹的曲调他样样唱过来,从慢腔唱到快腔,大嗓子唱到小嗓子,却都配不上。
赵开生觉得,对《蝶恋花·答李淑一》,首先要懂得诗词内容、意境、写作背景,了解深刻以后再来配曲,就比较容易了。
赵开生向各方请教,许多前辈老师给他解释:词中被毛主席尊称为“君”的李淑一,是“骄杨”(开慧)的“好朋友”,是“柳”(直荀)的夫人。
1957年5月的一天,李淑一手举一只大信封,步履轻盈地迈进长沙市第二女中初三的教室,声音有些发颤地对学生们说:“毛主席给我写信了!”霎时间,学生们都愣住了。只见李老师从大信封中抽出一个小信封,左下方是遒劲、潇洒的三个字——“毛泽东”。在学生们的掌声中,李老师饱含激情地朗诵了毛主席赠给她的《蝶恋花·游仙》(后改为《蝶恋花·答李淑一》)词:“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
早在1933年,李淑一听说丈夫柳直荀牺牲后,结想成梦,和泪填了一首《菩萨蛮·惊梦》词:“兰闺索寞翻身早,夜来触动愁多少。底事太难堪,惊侬晓梦残。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醒忆别伊时,满衫清泪滋。 ”
李淑一于1957年1月将这首词寄给毛主席,请他指正。也正是这首词,令毛主席“大作读毕,感慨系之”,于同年5月11日,挥笔写下感人至深的词章《蝶恋花·答李淑一》。这首词寄托了毛泽东对夫人杨开慧烈士和亲密战友柳直荀烈士的无限深情,也表达出一代伟人对烈士遗孀和昔日老友的关爱。
李淑一和杨开慧是1920年在长沙福湘女中念书时相识并成为好朋友的。杨开慧思想进步,学习努力,生活朴素,为人豁达乐观。她不喜欢做礼拜,经常向李淑一宣传妇女解放、婚姻自主的道理,对李淑一的影响甚大。杨开慧英勇就义后,李淑一曾多次去看望烈士的母亲,深情地对杨老夫人说:“开慧牺牲了,我就是你的女儿。”
李淑一是经杨开慧介绍与柳直荀相识相知的。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在李淑一心目中,柳直荀是一个不浮夸、对人诚恳,遇事沉着勇敢的好青年;而在柳直荀的眼中,李淑一则是一位好读书、既有新知又有旧学的负责任的贤淑女子。当时,柳直荀边读书边开展爱国运动,经常寄宣传材料给李淑一看,在其影响下,李淑一也积极参加一些进步的学生运动。
1924年10月30日,李淑一与柳直荀结婚。婚后,柳直荀一边办协均中学,一边参与和领导学生运动及农民运动,任湖南省农民协会秘书长、中共湖北省委书记等职。1932年9月,在洪湖蒙难。
因此,这首曲子是抒发悼念情感之作,作者运用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艺术手法,通过奇特而瑰丽的联想,以最精炼的语言和最深厚的感情,表达了对革命先烈的深切悼念和崇高敬意,歌颂了革命先烈生死不渝的革命情怀。
选用众多流派创新评弹
赵开生对两位忠魂有了感情以后,再来看《蝶恋花·答李淑一》这首诗词感觉就两样了,就有了新的体会、新的激情。
当时,用评弹谱唱《蝶恋花·答李淑一》,是个没有先例可以借鉴的大胆尝试,自然会遇到许多问题和困难。毛主席的诗词有着博大精深的革命思想,宏伟的革命气魄,充沛的革命激情,而评弹曲调以前所表现的都是传统书目,表达的思想感情极不相符。但评弹曲调又有着浓厚的民族色彩,丰富的表现能力,可塑性比较大,并且和中国传统的诗词形式比较接近。如果加以革新、改造,是可以为新的思想内容服务的。凭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赵开生下定决心,要把毛主席的诗词搬上评弹的书台!
为了更好地理解诗词的内涵情感,赵开生专门请教了一些作家朋友,请他们为他详尽地解释诗词的背景和内在感情。有了感情的积淀,赵开生又一遍一遍地朗读,根据情绪的起伏,采用抑扬顿挫的朗诵音韵,于是,评弹《蝶恋花·答李淑一》的初稿在朗诵中自然而然地谱出来了。
真正开始创作以后,赵开生又碰到了许多实际的问题。这首《蝶恋花·答李淑一》,是严格的词牌格式,长短句构成。在演唱时,如果只是生搬硬套现成的评弹流派唱腔,演员在演唱时无法顺畅,又难以表达其中的感情。究竟该怎样设计唱腔呢?这个问题在赵开生脑海中盘旋了很久。
他把原有的流派唱腔全部打碎,从第一句开始,用的是蒋调(评弹艺术家蒋月泉)的基础,丽调(评弹艺术家徐丽仙)的唱法,唱到“直上重霄九”,慢腔不行了,就用沈调(前辈弹词名家沈俭安)和薛调(前辈弹词名家薛莜卿)的快节奏来唱。考虑到吴刚是劳动人民,比较粗犷,就用厚实点的陈调(清乾隆、嘉庆年间弹词大家陈遇乾所创)来唱。“寂寞嫦娥舒广袖”用俞调(清代评弹老前辈俞秀山)唱不行,用祁调(评弹艺术家祁莲芳)唱也不行,怎么办呢?赵开生便又从歌曲中寻找。他走路的时候一边哼唱一边琢磨感觉。于是,就从歌曲《崖畔上菜花崖上红》里借来了“寂寞嫦娥”的曲子。而“舒广袖”则用了一个8度的大跳,为什么呢?自从离别后羿飞入月宫,嫦娥已寂寞数千年。杨柳二烈士的忠魂的到来,打破了她的生活常态。清冷寂寞的嫦娥,心情为之一振,以万里长空做舞台翩然起舞,故袖子“叭”一甩,这个味道就唱出来了。
一首曲子从产生到成熟,必然吸收多种艺术成分的滋养和经过无数的斟酌修改。赵开生看到著名作曲家李劫夫创作的歌曲中有“啊……”的抒情演唱,委婉铺叙,他就将其吸收到自己的曲谱中。
最后两句曲调是高潮,大大突破了评弹固有的温文平稳的表现风格,是音律、诗情的融合和升华,他融入了京剧倒板的唱法。同时,赵开生虚心地向评弹界和音乐界的前辈请教,请他们为自己的曲谱提意见。著名的评弹演员张鉴国、徐丽仙向他指出,每一音不宜拖得过长,而应该增加音律的曲折;青年演员石文磊和赵玲玲建议说,如果采用长板的唱法,太过于工整,应该把整齐的音阶打散,增强冲击力;赵开生的老师周云瑞老先生精通音律,他亲自帮助修改,在演唱间歇的伴奏音乐中加入了许多旋律,使整首乐曲更加灵动丰满。可以说,在整个创作修改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同志的帮助,正如赵开生所说:“《蝶恋花》的成功凝聚了许多人的功劳。 ”
演出成功周总理提建议
用评弹谱唱《蝶恋花·答李淑一》,首次公开演唱是在上海的西藏书场。青年演员余红仙演唱,三弦和琵琶伴奏。当第一句“我失骄杨君失柳”唱出,观众们就被昂扬的旋律所吸引,最后一句“泪飞顿作倾盆雨”唱完后,余音渐渐消散,台下的1000多位观众仍沉浸在歌曲的震撼中,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片刻之后,掌声雷动。台上的余红仙与幕后的赵开生相对而视,紧张了半天的他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
1960年秋,领导通知余红仙到锦江小礼堂为周总理等中央领导演唱《蝶恋花·答李淑一》。余红仙嗓音洪亮、音域宽广,在演唱时很有表现力和感染力。当观众听到“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那由回荡转入高亢的曲调,“寂寞嫦娥舒广袖”那舒缓欢愉的音乐,以及最后两句“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那充沛磅礴的旋律,感染观众的不仅是那些具体的吴刚捧酒、嫦娥迎舞、忠魂泪飞的形象,而且洋溢在这些形象背后的激越的情愫,也震撼了大家的心弦。
演出结束后,周总理特意上台祝贺演出成功,并且高兴地对余红仙说:“《蝶恋花》的曲子谱得很好,唱得不错,尤其是最后两句更有激情。”总理还说,你在唱“泪飞顿作倾盆雨”时,用了一个挥泪的动作,这并不符合毛主席原作的思想感情。毛主席是说,烈士英灵知道推翻了蒋家王朝高兴得流泪了,这是激动之泪,是喜泪,不能用悲伤流泪的动作来表露。他最后对余红仙说,以后我还要听你唱呢!
1961年春节,《蝶恋花·答李淑一》在上海音乐厅演出。这次演出由大型交响乐团伴奏,余红仙领唱,之后再由合唱团齐唱一遍。经过音乐家黄贻钧、司徒汉等人的精心编配,作品更加完整。意气激昂的旋律在音乐厅里起伏回旋,管弦乐队的伴奏气势磅礴,最后的合唱把这首充满革命豪情的诗篇推向了高潮,连歌数叠,歌声虽尽而词意不尽。一曲终了,座下掌声如雷。这也是评弹这一江南曲艺形式第一次与西洋交响乐相结合,它以抒情的演唱和恢宏的气势轰动了乐坛,从此享誉全国。
事实上,这曲深沉炽热的《蝶恋花·答李淑一》,已经成了一种艺术的符号和历史的印记,它不但代表了苏州评弹艺术创新的辉煌成就,而且和中国革命的伟大精神紧紧联系在一起,具有深远的意义。据《红岩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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