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怀念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河”。古往今来,一个人的生死本来平常,但是海宁一位皮影老艺人的去世,却让我们心情颇为沉重,久久不能平静。

说起来,我与王钱松老先生未曾谋面。几年前,去海宁几次寻访皮影艺术,由于信息搜集不足的问题,没有见到王老先生。2013年9月中旬在杭州,因为一群“袖珍人”皮影演员要拜师学习海宁皮影,我想起王老先生,便找朋友帮助联系老先生。朋友打了电话,亲属说老先生已经住院,而且身体状况不好,我们都有些担心。回到北京后有些惦念,便再次找朋友问询老先生的病情,朋友说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再后来9月底噩耗传来,老先生去世了。

在渐浓的秋意里,王老先生带着他一生的热爱悄悄地走了,他走得应该很安详,因为他用一生的勤奋为自己所热爱的艺术尽心尽力了。但是,老先生的离世,却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惋惜,甚至我们也能体会到老先生弥留之际内心中的遗憾——因为这位79岁的老人,没有看到皮影艺术繁荣、振兴的那一天,就走了。(据说当天中午12点就有一期浙江电视台《美丽非遗》采访老先生的节目要播出,老先生在11点多去世,没赶上看一眼报道自己、报道皮影的节目。)我们想,他执着而顽强的生命应该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分钟,为自己热爱的艺术守望,坚持。

算起来,王老先生这个年龄的老艺人是中国皮影艺术真正的国宝了。为什么呢——笔者认为当代皮影发展史,1966年是一个界点。诸多资料显示,建国后到1966年,中国皮影艺术在政府的支持下出现了繁荣景象。个人认为,由于10年文革的破坏,今天的皮影艺术综合来看远低于“文革”前的水平。上世纪30年代出生的王老先生1966年30多岁,应该已经是艺术骨干,改革开放以后又回到皮影领域潜心从业——这些人真正称得上是皮影艺术家。放眼看看,这一批文革前的艺术骨干还有谁呢?唐山皮影的齐永衡,北京皮影的路联达,山西皮影的武海棠,陕西皮影的潘京乐,环县皮影的史呈林,济南皮影的李兴时等等,屈指可数。可贵的是,这些老先生们虽然年逾古稀,甚至80挂零还在为皮影艺术的发展、传习而四处奔走。日前,见到北京皮影艺术家路联达先生说起皮影传习,老先生说“我尽可能少带走些东西,也不枉我的老师们教我一回”——听这一句,我们的眼泪都下来了。老先生豁达、宽厚的襟怀让人钦佩。而这些老先生们对于皮影艺术执着的精神更让人感动,从这些长者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强烈的责任心和对皮影艺术从心底里的爱,我们看到了民族艺术的魅力,正是一代又一代这样的老先生们呕心沥血地坚持,皮影这门艺术才得以2000年薪火相传,香火不灭。

对照这些白发苍苍的前辈,我们有些汗颜——打个比方吧,田径场上正在进行的接力比赛,他是其中一棒,当他拼尽全力跑到接力点,却发现没有人接他递过来的接力棒——那种失落、落寞和心酸的感受,就是今天皮影老艺人们的心境。而我们,正当壮年的我们,就是那缺位的接力者!——你在哪里?我们在哪里?!当今时代,在民族文化的发展长河中,我们需要不停地扪心自问。
一场接力比赛,输掉没有关系。可是在民族文化传承漫长的接力中,如果失败,国家和民族的损失是不可弥补的。“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在经济发展迅猛发展的今天,我们的文化建设显得很单薄,我们这些皮影艺术的从业者如果不能传承好宝贵的民族艺术,我们将愧对祖先和儿孙后代。

秋风送落叶,钱潮来复回。王钱松老先生走了,带着对皮影艺术无比的眷恋与期望走了。就在2013年,唐山的丁振耀走了,北京的崔永平走了,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一些皮影老艺人悄悄地走了,有的就倒在他们钟爱的皮影舞台上,如轻烟袅袅魂归蓝天,如落叶飘零归于尘土。没有多大的动静,甚至连讣告也没有,但是人们都记得,他们曾经倾心尽力给市井百姓带来过欢娱——人民的艺人,人民不会忘记。
同时,这些皮影老艺人的去世,再次提醒我们这些后来者,需要以更紧迫的行动投身于非遗文化的保护实践中来,要摈弃许多世俗的观念,跳出圈里圈外的琐碎矛盾,要善待这些还在世的“国宝”老先生,善待我们先人留下的非遗财富,以敬畏的态度细心地研究和传承这些文化遗产的内涵——其实,想了又想,我们能给后人留下的,权势也好,房产也好,金钱也罢,其实只有文化最可宝贵,其余都终将归于尘土。

让我们奏响文武场,唱起皮影戏,为这位民间皮影老艺人送行,这是他的荣归。

——谨以此文遥祭素未谋面的王钱松老先生。
皮影从业者林中华草于 2013年10月4日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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