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皮影诞生地的几点看法

近读两则有关唐山皮影剧团将赴上海世博会演出的消息，对唐山皮影诞生地问题又起波澜，促我提笔说一说它的来龙去脉。

作为中国皮影的一个重要分支，唐山皮影在世上流传中有“乐亭影”“滦州影”“老呔影”“驴皮影”“冀东皮影”等多种名称，现在对外统称“唐山皮影”。有关它诞生在何地，最早见于顾颉刚先生于1934年6月在《文学》季刊上发表的《滦州影戏》。该文除对玉田县李脱尘先生“幼年因乡人习此业的很多，遂种下了很深对滦州影戏的嗜好”，“不仅精通此种学问，技术亦非常成熟”，“尚有《影戏小史》一册，尤为可贵”加以赞扬外，还写下了“据李君云：明万历年间，在滦州有一位不得志的生员，姓黄名素志（居里不详），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儿，不但文才很好，而且绘画、雕刻件件精通。只有一件，时运不佳，屡试不第，无颜回归乡里，乃出关外游学沈阳，在那里只是教授几个村童过活，在这悠闲的岁月里慢慢成就了他的艺术贡献——创作影戏。”

同年11月《剧学月刊》发表佟晶心的《中国影戏考》称据李脱尘《影戏小史》草稿所讲，我国影戏首创者为永平府滦州黄素志。1938年10月8日《立言画刊》第二期刊发金受申文章，称“滦州影戏发明人是滦州安各庄人黄振中先生，时在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黄先生是万历七年秀才”。后有人讲黄振中同黄素志同属一人。尽管说法不太一致，但黄素志在沈阳始创滦州影之说，长期散见于各种书刊、节目单、问答题中，似乎唐山皮影系黄素志在沈阳所创已成定论。

对上述说法，从上世纪80年代初，进入我的眼帘就报怀疑态度，随着对其学习、研究越深入，则从“怀疑”上升为否定。其理由有四：

其一，《中国戏曲剧种大辞典》中称：“关于皮影戏的起源，有二说。一说始于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时宫妃剪桐叶作人形，映于窗纱上表演以娱太子；一说西汉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汉武帝思念已故李夫人，方士齐人少翁借助灯光，在纱幕上映出李夫人影像以慰武帝。”“皮影戏作为戏剧演出的记载，始见于北宋。”据此才有了“中国皮影是世界电影鼻祖”之说。如果以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黄素志“创作皮影”计算，岂不把中国影戏的历史缩短了一千多年！

其二，1958年我市曾发现署有“明万历已卯手抄”的影卷《薄命图》，不仅故事完整，唱词格律考究，还有“三赶七”，而且行当齐全，如张彦为“生儿”、金辉为“髯儿”、白玉梅为“小儿”、李桂姐为“花小儿”、祝明星为“大儿”、周大贵为“花生儿”，可见此时唐山皮影已基本成型。明万历已卯年系万历七年（1579年），而黄素志“创作皮影”是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岂能“创作皮影”者晚于影卷《薄命图》14年？！

其三，戏曲属于综合艺术，皮影戏亦不例外，任何品种的诞生无不经过孕育——雏形——发展——成熟这样一个全过程，它是众人甚至是几代人智慧的结晶。岂能一人完成。

其四，据我几十年对戏曲艺术的学习研究所得，音乐是剧种之“种”，而音乐唱腔风格的形成，是与语言调值紧密相依的。纵观唐山皮影的唱腔念白，是以乐亭话以字行腔的。在20世纪60年代上半叶和唐山皮影界名宿交谈中，大家一致认为“乐亭口是正宗”。1885年出生于滦南县被誉为“影界大王”的张绳武老先生，被影界视为“正宗”曾专门到乐亭县去“正口”。

依据以上四点，我在1988年为河北人民广播电台撰稿的《冀东皮影三十讲》中，就明确提出唐山皮影诞生地在乐亭，因乐亭县在金代隶属滦州，也称滦州影。遗憾的是当时尚不能被坚持“顾颉刚是权威，他的论述没错”者接受。但唐山皮影剧团的节目单、唐山民俗馆等相继删掉了黄素志创作影戏一说。

2005年应中央音乐学院研究部之邀，担任一位音乐学硕士生论文答辩委员，从她手中见到中华书局1983年出版的《文史》第19辑刊发的顾颉刚先生遗稿《中国影戏略史及其现状》，文中对其《滦州影戏》论点进行了修正，摘引两段，从中可见顾老先生治学之严谨，论理之缜密。

关于《滦州影戏》一文，顾先生写道“予时苦忙，嘱石兆言君记其言为是编。其后郑振铎君编《文学》索稿，遂以此应”（139页）。还自责“影戏历史遂无端缩短了四分之三以上”（116页）。可见该文并非顾先生亲笔所写。

关于“滦州影”和“乐亭影”的关系，顾先生写道：“据滦州本地人士言，在当地不曰‘滦州影’，而曰‘乐亭影’。想其独盛于乐亭，然在远方人则以滦州地域较广，故以其大者名之”（118页）。

读完顾老先生遗稿，颇有相见恨晚之憾。于是立即借此权威之言，再写文章确立唐山皮影诞生于乐亭的论点，以纠正过去的不实之言。

回过头来审读文前提到的两则消息，一称“发源于古滦州（今滦县），盛行于乐亭。”一称“发源于古滦州（今滦县），经有千年历史。”如果去掉括弧中的“今滦县”，不会在我心中又起波澜，而加上“今滦县”，就出现了“州”“县”不分的错误，还容易引起诞生于滦县的误解。为了把这个问题说得更清楚，我特请教了我市历史学家王士立教授，他不仅告知我“金代滦州管辖义丰、马城、石城、乐亭四县，其位置依顺序为今滦县、滦南县、开平区和乐亭县”，而且用电脑给我发来有关文字记载照片。两则消息都用了“发源”二字，显然与史不符，中国皮影源于汴梁（今开封），唐山皮影只是“流”而不是“源”。至于“经有千年历史”，则说大了。

当今资料来源很多又很方便，仅网上就有多种说法，愿此文能起到正史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