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广网北京9月20日消息(记者张瑜瑜)鼓点一响,顷刻间白幕渐亮、光影摇曳:一线、一偶、一天地,忽地活泛起来。老艺人咿呀弹唱间,人生百态、悲欢离合,尽在这方寸之间的白幕上。
追溯历史,皮影戏的诞生笼罩着祭祖敬神的神秘色彩,而后成为漫长农耕时代里,茶余饭后的一大乐事:在夏收结束,秋忙未至的夜晚,村人带着小板凳、小零食三两成群地汇集到麦场,大人们聊天,小孩们打闹,在灯光投射到白色幕布的一瞬间,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凝神观看,或哭或笑、或喜或悲。
从敬神的傀儡,到娱乐性的戏剧,皮影展现了中国人对光与影的精巧解读。作为戏剧的一种,皮影比莎士比亚早了1800年;作为影像,皮影比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的电影早了2100年。
而如今,这门古老的技艺,在光与影的摇曳中,是趋向光明,还是沦落黯淡?
2011年,皮影戏被列入人类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如若有一天,这门流传千年的古老技艺,在我们这代人手中,真正沦为只能陈列于博物馆的“遗产”,那将是莫大的遗憾与愧疚。
“到了不得不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所以韩迟想做的,就是让这光与影,更亮一些。
九月初,皮影戏韩非子剧社在北京蓬蒿剧场举办了一场皮影戏艺术沙龙。作为剧社掌门人,韩迟呈现了她从去年起,走访陕西、甘肃环县、黑龙江双城皮影艺人的成果。
在大幕前,韩迟略显单薄,讲述中她几度哽咽: “8月到9月,我们走访了黑龙江双城10位皮影老艺人,他们中最大的已经八九十岁,最小的也已经七十几了,从去年我们对接到今年采访,甚至已经有两位老传承人相继故去了。
当你走下去以后,真的会觉得特别特别心痛。我们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大旱,庄稼人靠天吃饭,这些老艺人都生活得很窘迫,他们窝在山沟里甚至只会讲方言,我们想多问一些,但沟通起来也都有障碍了。他们也说,也想创新,把皮影传承下去,但真的没有能力了。”
不只是皮影戏,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甚至还有很多古老的技艺,在不及被我们认识之前,就已悄然流失。
沙龙当天,雷琴传承人张朋应邀与剧社合作了一段皮影与雷琴的跨界表演,在谈及目前国内只有三个人会弹雷琴时,张朋潸然泪下,她真情流露,现在是不得不为雷琴做些什么了,如果有节目需要,不要演出费,她也愿意把这项技艺分享给更多的人。
“传统文化之坚守与创新,将走向何方?”
韩迟摸索了18年。她说,“我心中存有一些想法,但很模糊,我无法明确地表达究竟想要什么,这让我常常感到孤独和彷徨。”
18年前,韩迟从父亲手中接任韩非子剧社,带着七八个人开始闯荡北京。她父亲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皮影艺人,而是一名编辑,在一次偶然采访中目睹了皮影艺人的艰辛而慷慨资助了一个影班。
“现代人是敢到世界边缘漫步的人。探索是现代人的本能。”这是韩迟特别喜欢的荣格一句话,也支撑着她开始了一系列“拿陈旧开刀”的探索:2004年,韩迟尝试将皮影与木偶结合,改写了教科书里《小猫种鱼》的故事;2009年,剧社将皮影与京剧融合,带来了实验京剧作品《灯官油流鬼》;今年4月,剧社更是大胆创新,将皮影与水墨画、金箔银箔艺术相加,呈现了一场别出心裁的以海淀区“三山五园”为主题的视觉艺术展。
皮影本身,就是一门融合音乐(唱腔)、绘画、美学、文学脚本等的多元化艺术。 韩迟说,跨界不是目的,她试图在跨界的碰撞、融合中,探索传统皮影发展的新方向。不仅是记录和保护,而要把皮影老艺人手中的经典,用更加适应时代的方式呈现出来,这被韩迟称之为“活态”传承。
当日沙龙上,剧社为观众呈现了两个皮影片段,分别是“皮影戏+肢体剧”的《形影不离》,和从双城皮影艺人处采风而来的一折经典戏《白蛇传》之《水漫金山寺》,剧社在创作中融合了沙画、新琴音唱段,并大胆地“捅破窗户纸”,让幕后的皮影艺人,走到了台前。
大胆尝新引发了沙龙现场的激烈讨论:有观众称耳目一新、超乎想象,拉近了古老与现代的距离;也有观众直言不讳,认为创新“过了头”,是对传统的破坏。韩迟低声重复着,我们也不知道路在何方,只能不断地试。这并非一种谦逊或推脱,从她诚恳而急切的语气里,能感受到的是对皮影传承的珍视、坚定与一丝无助。
勿论褒贬,观众的讨论本身,已然是对皮影传承的一种“关注”。活动结束后,韩迟在朋友圈里,写下了父亲说的一段话,“走熟的路虽然畅通,却犹如‘原地踏步’;趟一条陌生的路也许会走入绝路,但或许有‘绝路逢生’的可能。”
就像她说的,不知道前方在哪里,但至少是开始行动了。
10月22日和23日,完整版皮影戏《水漫金山寺》将在北京文联小剧场(暂定)公演。韩非子剧社也在这段时间里,一如既往、紧张有序地继续着大胆、全新的艺术探索。
雷琴第三代传承人张朋表演雷琴
皮影戏《水漫金山寺》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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