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记者贺俊 张屏
靠演皮影戏养活一家九口
记者：像皮影戏这样的民间艺术，通常要从小习艺，但你1978年正式拜师时已经29岁了，是什么原因？
秦礼刚：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我做小孩的时候，广大人民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不像现在这么丰富，皮影戏很受欢迎，我经常边看边学。后来，很多皮影戏艺人被迫改行，到1978年前后，生产队想看场皮影戏，都很难找到演得好的人。有人觉得我唱小孩像小孩、唱女人像女人，就提出让我去学，队里还批了20块钱让我买材料做幕布和影人。我先后拜老艺人刘修昌和皮影大师陆春元为师，就这样入了行。
记者：那个时候你已经成家了吧？
秦礼刚：对。我有三个孩子，全家一共九口人，生活压力很大。没学皮影前，我在生产队干一天农活挣10个工分，年终折算也就3毛钱。演皮影戏最重要的是能养家糊口，演一场10块钱，前后台三七开，我挣7块。而且演出都是在晚上，不影响白天干活。
记者：皮影艺人除了要表演，还要自己做影人。你是怎么学会的？
秦礼刚：老话说得好，人学百艺好藏身。为了挣钱，我自学过木工、泥工、木雕、油漆之类的手艺，连结婚的架子床都是亲手做的。我做皮影的时候，这些手艺正好用上了。如果我没演皮影戏，现在应该是个很有钱的大工头（笑）。不过，演皮影戏方便顾家，我后来把孩子和老婆都带到了城里。
文化专业户的自信与坚持
记者：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电视开始迅速进入人们的生活，这对皮影戏的冲击是不是很大？
秦礼刚：那个时候我已经进了城，发现很多皮影艺人赚钱越来越难，在茶馆里演一场往往只有七八个人看。不过我善于琢磨，也演得活，观众还是很多，县里就让我到文化馆演，第一场来了一两百人，所以我当时没有危机感。有一次我在电影院旁边演出，电影只卖出几张票，我这里卖了一百多张，感觉很骄傲。
记者：皮影戏在云梦根深蒂固，可能电视对它的冲击滞后一些？
秦礼刚：是的。那时我的收入比做小生意强一点，就坚持下来了。1986年，政府照顾我是文化专业户，破例允许我在县城买下一栋两层小楼，改建成“梦泽影戏馆”，作为固定的演出场地。要不是去年老伴去世没人帮忙，现在肯定还开着。
记者：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回头看看，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秦礼刚：皮影戏对我个人来说很有意义，它改变了我全家人的生活。我一辈子都在琢磨皮影戏，我做的老虎，眼珠、耳朵、四条腿都能动。我的绝活是两只手同时操作5个角色，最高纪录是10个角色，加上配乐，两个人就能撑一台戏。2005年的唐山国际皮影艺术节上，我获得了全场唯一的“最佳表演奖”，在全国皮影艺人里都排得上号。2007年的全国第二个文化遗产日，我进京演出《武松打虎》，温家宝总理在演出结束后握着我的手说，他一直看到老虎被打死。这些年，我到世界各地演出都很受欢迎，感觉这项传统艺术还是很有魅力。
现代科技难取代传统艺术
记者：现在你每周都要到武汉光谷十五小教皮影课。今年六一演出时，学校老师试着用平板电脑操纵机械臂演皮影戏。你怎么看这种新技术对皮影艺术的影响？
秦礼刚：皮影是一门综合艺术，文学、音乐、美术等都有涉及，表演千变万化，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学校运用这些新技术，主要是为了提高孩子们学皮影的兴趣。这是一种大胆尝试，值得鼓励，但暂时很难取代传统的表演方式。比如，用机械臂操作影人翻跟头就不行。
记者：你觉得皮影戏的发展方向，会是什么样的？
秦礼刚：将皮影戏与动画片结合，是一个很好的方向。做一个皮影很简单，还能做很多动作，比画图方便得多。
记者：皮影影人大多是古装，但我看到你做的影人还有警察这样的现代人物。
秦礼刚：我一直在做一些创新。早前的影人是用风干的驴皮制作的，所以叫皮影，但是现在驴皮不好找，而且不透光。我以前制作影人，用过纸片、尼龙袋等，后来都用塑料做，做出的影人关节灵活，又好保存。以前我都是演古装剧，《封神演义》《说唐》之类，后来编了一些现代剧，比如根据《猪八戒背媳妇》改编的《酒后不嫁》，是警示酒驾的；还有宣传火灾逃生的剧。这些现代剧贴近生活，反响不错。
只要有人好好学就愿意教
记者：你十多次上央视表演，也去过很多国家演出交流，对皮影戏的未来怎么看？
秦礼刚：过去皮影戏火的时候，技艺只传后人；后来我想传给外人，想学的人却很少。前些年，到我的影戏馆看戏的人越来越少，别人看我挣不到钱，就更不愿意学了。有些人觉得谈钱对民间艺术的发展不好，可这个问题很现实，如果不能解决生存问题，传承就很难。
记者：听说你现在带了40多名徒弟，其中还有外国人，还担心传承问题吗？
秦礼刚：我目前有46个徒弟，其中43个是国内大学生，还有两个美国徒弟、一个法国徒弟。去年我老伴去世，我把梦泽影戏馆关了，以为会闲下来，没想到还是忙得停不下来。现在我除了带徒弟和在孝感的秦礼刚皮影艺术博物馆演出，每周还要到武汉的光谷十五小和育才怡康小学教皮影课。
记者：你不再像之前那么悲观了？
秦礼刚：我发现热爱皮影戏的人还是很多。以前我想让孙子接班，他4岁跟我去唐山国际皮影艺术节时，就能双手同时操作4个皮影表演。现在我更希望他能上个好大学，将来如果有兴趣学，我再把一身本事教给他。这件事不能勉强，只有真正对皮影戏有兴趣的人，才能坚持下去。曾经有个安徽的大学生来我家学习，住了40多天，最后还是走了。现在我也看开了，只要有人肯好好学皮影，我就愿意教，也许里面就有人像我这样坚持一辈子呢！
对话时间：6月30日
对话人物：秦礼刚
人物简介
秦礼刚，1949年生，湖北云梦人。国际木偶联会会员，国家级非遗皮影戏类传承人。1978年起从事皮影艺术事业，在云梦县自建梦泽影戏馆，30多年来每年演出364天，受到各地观众热捧。他致力于皮影艺术的传承，曾十余次登上央视舞台，并多次赴国外演出，受到过国家领导人的褒奖。
对话背景
前日，秦礼刚在武汉市光谷十五小上完本周的两天皮影课，搭乘当夜12点钟的火车回孝感。过去几年里，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几年前，秦礼刚对媒体最常说的话是：担心云梦皮影无人传承，一身技艺就此失传。他在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入行，经历着电视、电影、互联网等的冲击，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与皮影相伴近40年，秦礼刚获得了众多荣誉，还多次登上央视及国外的舞台。如今，他除了经常到位于孝感市孝南区的秦礼刚皮影艺术博物馆演出，还带了40多名中外徒弟，每周还要到武汉的两所小学教孩子们学皮影戏。关于传承的忧虑，似乎已经淡去。他说：“只要有人肯好好学皮影，我就愿意教，也许里面就有人像我这样坚持一辈子。”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