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格格是一位智性很“利”的诗人,这种印象更多来自于其最近的作品,如《砍之说》《皮影戏》等,从笔法上看,沿袭了以往锋锐、准确、严谨、理性的风格,但内中意趣却有着大的变化。应是源自心性上功夫的猛进。这种转变会影响到所有事物的看法和态度,并获得更能逼近事理核心的发现,形式乃至内容似乎一时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作者更追求关乎本体意义上的究竟所在。
这首《皮影戏》,看似文字琐碎,叙述无奇,内中实则“杀气”腾腾(《砍之说》杀气在外,事有不同,理趣实无大异),可谓巾帼远超须眉。杀的是种种妄想,而且 1、 够大胆:一路打杀,穷追到底(连求空求解脱心也要打杀); 2、 够锋利:拆解准确,看似梅花桃子、豆谷芝麻,实一路下来碎尸遍野;3、 会演绎:看似絮絮叨叨、取材随意,实内中颇合禅意,用了人们常见的几个动作,人心妄想种种便昭昭然,且于其可能的种种出口,更有着自己独到而深刻的批判性认识。
诗歌从一个引子后宣告开始“引:我们都是角儿……/皮影戏开始”。当然譬喻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是角色。生活是什么呢?说到内里本质还是个心字。不称心都白搭。人是会思考和权衡的动物,追求名利也追求意义,也就有了烦恼和不如意… …一路追问寻找,即使暂时有所依托和选择,接着就可能转成疑惑了,想来想去不知道哪里是个头。而所谓皮影者,大概类似木偶,外力所趋,身不由己。于是这么周而复始,一颗心总落不下来。
在这首诗里,“抬头“张口”、“侧目”、“伸脖子””四场戏对此有着精彩、形象而且深入的演绎。人有欲望自然要找实现途径,心有苦恼就要寻求出路。而于相应的种种出口和可能,作者皆以直入核心的理性判断指出其虚妄本质而予以“截流”。譬如“那些闹剧啊,怎么开始就让它怎么结束”“它们总是属于一直想逃出洞口的妖精/而事实是,我们并不惧怕套子在里边,我们在外边。” 太阳是最后出来的,它笑着说:“再击就碎了。”尤其那句“实际上一个也不能了,视而不见才是硬道理。”颇妙,可以对照佛家“于境不染不离”之义体会(个人认为文中虽有对求了解脱者的批评并非意味着否定佛义,其中理趣微妙,不便在此妄说)。
另从诗歌的主旨来看其布局,也正因为这些句子的“截断”效应,才使得全诗的思趣没有仅仅落在常识所熟悉的单一层面上——否则寻常。虽然可能最终的结论有些相似,但得出结论所经由的思考纬度及过程是有差异的。所谓诗歌的创新,技术方面的容易判断,而思想纬度方面微小差异即是差异。故我认为难得。而且这样的诗歌技术处理上的难度往往更大,作者似已作了些努力来尽可能避免说教,够不够土不敢妄论,若力不逮,亦不宜强行害意。
但是,即使认识到了这个份上,那又怎么样呢?
那就,碎吧。我们都谢幕、收工;/都喘粗气,迈大步;都在闻到异香时,割自己的/喉咙;都哐哐哐地游弋在/颠簸声中。——
一路的“砍杀”下来,结尾却似有些手软,透露出些许不甘呢。其实这首作品的结尾,从意趣上讲完全可以引向不同方向,而作者选择这种处理方式,应该是出于诗意化效果的需要。作为诗歌,可能“不满足”的效果往往显得更有意思。或也可能有其它顾虑。
当然,诗之外我们还可以继续思考下去,不过问题到了一个限度,再问方法怕依旧不可靠。为什么呢?皮影戏这个比喻已经包含了一个潜台词:皮影者,哪里是自心在做主。所以,人活到底,就是为自己安心。不如返问自心是何,从此根出,譬如行诸审美或便不失为一种现实的“安心”之道呢?题外话了,但一笑而过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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