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看蒲剧现代戏《红灯记》时,曾和郝方及原加生等人聊了许多,并到后台转悠了半天,问候团长和演员们,看戏的时候,又坐在台下的乐队身后,了解到了不少平时看戏没注意过的事。
蒲剧演出,乐队现在都在台下。我正坐鼓师的身后,可以观看其操作。这位鼓师工作很卖力,他仍然循老例,担任着乐队指挥工作,指挥棒就是手里那根鼓箭子。他除了打鼓打板之外,有时还要敲一种铜器,我不知道那该叫镲还是铍,只有一个,用绳穿着挂在铁架子上。由于他太用力,到后半场时,绳子忽然断了,旁边一个打锣的小伙子便负责帮忙,当需要敲那铜器时,小伙子就用手把绳头抓起来悬起,鼓师敲完他再放下,专心打自己的小锣,这种合作是默契的。我要不是得专心看戏,一定帮他这个忙。
后来原加生局长对我说,剧团每年乐器的消耗也是很厉害。鼓师的鼓箭子过几天就得换几根,琴弦也要经常买新的。看样子这个文化局长很心疼东西,可又不能让人家敲轻一点。戏到了高潮,演员狠劲地唱,乐队狠劲地伴奏,不使劲是不行的。
蒲剧的行头(戏装)有个专用名,叫"箱"或者"戏箱",意思是装在箱子里的东西。这些戏装不能洗,一洗就坏了。前任团长韩有恩是名须生,善演《八义图》,他演戏有个特点,就是"恨戏",太卖力气,一场戏演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新戏装经他穿上几次就成了毡片了。所以剧团有时舍不得让韩有恩演戏,他现在也不当团长,调到别的文化单位当领导去了。
《红灯记》中"粥棚脱险"一场中有几个群众,后来原加生局长问我注意那个卖粥的大嫂没有,我当然说没有。他说这个妇女,本来是某村的农民,因为太爱戏了,非要跟着剧团不可,一分钱工资不要。后来就收下了,在后台管服装,偶尔扮个小角色。原局长说人家不要钱,咱们还能真不给人家出工资啊,后来就按临时工对待,出了较低的工资。还有给剧团做饭的大师傅,也是一位农民,非要跟着剧团不可,也不要钱,只要管饭就行,后来当然也出了一点工资。这都是原局长自己干的光彩事,所以他讲给我听。剧团养不起太多的人,为了节约人,大部分演职员都是夫妻两个在团,原局长一一讲给我听,谁和谁是一对等等,我发现演员和乐队之间结亲的比较普遍,演员之间、乐队之间,是夫妻的很少。当然,有了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就有了种种矛盾,闹了事,一走就是一对,领导见这个很害怕。而乐队和演员,谁爱伺候谁,谁不爱伺候谁的事情也比较普遍。团长有时平衡不了,就得局长出面批评教育。
原局长干的最光彩的事,是去年冬天的一次送大衣。剧团在农村演出,天寒地冻的,演员很可怜。原加生去村里看望剧团,没吭气,回来就去商店找军大衣,一问价钱太贵,一人买一件得几千块钱,砍价砍不下来,他一气之下带了两辆车赶到侯马的批发市场去找,结果便宜得多,买了大衣直奔剧团,一人发一件,大家的高兴劲和他的得意劲就别提了。
戏演完了到后台向演员道辛苦,团长马建艺客气地让我们提意见。我说柏山游击队为什么都穿着正规八路军的服装,而和鬼子开打时手里又拿着红缨枪?为什么鸠山手里拿的是一柄中国式的单刀?团长嘿嘿嘿地笑道:"我们的道具马上就买回来了,到时候这些问题就没有了。"看来也是不容易。
这次排演《红灯记》,原加生向市里要了几万块钱的经费,算是对付下来了。演出以后,票卖的不少,不但能够收回成本,还会有不少盈余。原局长给我算过这笔账,他计划把多余的钱用于以后排演新戏和添置家当。
剧团一般喜欢在城镇和较富裕的农村演出,一场戏可以收一千元左右,经济水平一般的农村,一场戏下来只能收七八百元甚至更少。这些地方都不卖票,属于包场性质,只要演了就有钱。而在城里,演出效益不但要受票房的影响,还有"关系票"的问题。一般在机关工作的人,都没有花钱买票的习惯,千方百计也要托关系白要票(我就属于这种家伙,本来也想买票,怕人笑我傻。)。这种票,不给还不行,给少了也不行。我想剧团对此是很头疼的。现在的戏票,好一点的二三十,一般的也得十几块,票价太低了剧团和剧院不划算,太高了老百姓也看不起,麻烦!
散戏以后,演员有一顿夜宵。我看见大锅里是酸汤面,演员像饿坏了似地争着给自己碗里舀,有几位还跟我们客气,非要劝我们吃一碗,好像酸汤面是了不起的好东西。这也让人很感慨,我因为喜欢看戏,以前总以为演员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还不知吃什么好东西呢。现在看来,唱戏这一行,真是辛苦,不容易!
(明心斋 2000年1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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