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有戏》节目是SMG新娱乐的一档品牌节目,创办于去年年初,推出的第一季是以弘扬戏曲为宗旨、明星参与竞技的“明星戏曲大赛”。去年在东方卫视播出后,获得了良好的社会反响,一度在全国观众、尤其是青少年观众中,引发了关注传统戏曲的热潮,也为电视的大众娱乐开创了另一条增强文化内涵的新路。今年,在吸收各方面专家意见的基础上,《非常有戏》剧组进行了新的尝试和创新,推出的第二季《非常有戏·寻根之旅》,将目光又聚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上,架起“文化寻根”之路,让在各自领域有突出表现的艺术家担任“文化寻访者”,去各地寻访“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独特魅力,带给观众全新的体验与享受。最近,来自全国文化界、戏剧界和传媒界的部分专家会聚上海,就《非常有戏·寻根之旅》引出的有关“现代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承传的关系”、“电视传媒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中应负的责任和应采取的方式”、“如何发掘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当代意义”等热门话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近两三年,“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词才频繁出现在媒体上
田青(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
“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词在媒体上频繁出现,不过是近两三年的时间。在此之前,非物质文化遗产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我们这个社会在这几年里有一个巨大的思想进步,这个进步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我们在经济建设尤其是物质发展方面获得极大的发展成就之后。人们才有精力来回首我们走过的道路,这个时候开始意识到我们在向现代化奋进奔跑过程中,是不是把我们的爷爷奶奶塞在我们贴身衣服里面的家传宝贝丢掉了——而且丢掉了我们还不知道。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一些东西,所以在认识上出现一些问题。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昆曲名列榜首。消息传来的时候,全国各大报纸只是在文艺版登了一块块豆腐干文章。但是从2003年古琴进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世界名录之后,形势大变,引起了媒体广泛的关注因为两年一次评选,只评一个,而我们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国,但是只能评一个,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够的,所以有关章程是需要改的。
随着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观念从国际逐渐影响到国内——主要是经济建设取得重大成就之后,我们开始进行了深入的思考。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我们的,它是我们祖先创造的,也是子孙万代的。我们这代人最应该做的,就是把这份遗产原封不动地交到我们子孙手里。很多人认为我们这代人不创造就是没有出息,但我说句实话,今天很多谈创造的人实际上不具备创造的素质。首先,传承是创造的基础,你对自己的本民族文化一无所知,对西方的文化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你创造什么?创造的基础应该是传承,应该是学习,我们先要把祖先的那些伟大的东西学到手。人类的文明发展是有它的特殊性的,马克思讲过,很多人类发展的阶段是后来人无法企及的。我觉得第一要传承,才能发展,而且发展要在本民族文化的大背景下发展,要在本民族的文化长河河道流向里面发展。
我们非遗工作者被人们叫做“反动派”,因为人家往“前”走,你往“后”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劲永远没有往“前”走的劲大。你保护的力度再大也赶不上破坏的力度。现在不少地方雄心勃勃,——拆了本不该拆的老东西盖了千篇一律的新东西。在这种情况下,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只有靠全民族——包括我们的《非常有戏》这样的节目的力量——把它形成全民族的共识,大家共同来努力,这才有可能把非遗保护这件事情做好。
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不是戏剧的黄金时代,但不是戏剧的黄金时代不等于没有戏剧
魏明伦(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剧作家)
《非常有戏》非常有情、非常多情。我比较了解全国各个地方剧团的情况和各个地方电视传媒和纸质传媒与中国戏剧、中国戏曲以及非物质文化之间的关系。我们处在一个特殊的时代,我曾经在一个电视台做节目,对当代戏曲的命运非常的担忧,一直在找原因。我们现在最大的特点是观众极少。我自己考察,原因不是我们的戏不好——当然我们的戏也有不足。我们几十年一直在改善、一直在拼搏、一直在探索。但观众依然稀少,原因在哪里呢?我觉得不是我们的戏不好,而是我们进入了网络时代,进入了独特的时代,或者说进入了大众娱乐时代。人类的生活方式改变了。原来戏曲是人们生活中的重要娱乐,三天不看戏就不行,但是现在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人们的娱乐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人们可以三天、三个星期,甚至更久不看戏,但是不能三天不上网。
不管你怎么讨论,还是观众稀少,收效甚微。现在许多人对我们中华民族的文明,包括戏曲文明产生了“抗体”。这个“抗体”是各种原因形成的。
我们的戏曲我们的演员比较可爱,但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吸引观众?我们要改变就需要这代人一点一滴地做,一砖一瓦地奉献,要保持住中华文明的命脉。怎么保持呢?比如说戏曲,跟大众传媒关系原本是比较密切。我们已经进入大众传媒的时代,可是我们的大众传媒有时对包括戏曲在内的传统文化的关注度还不够。我觉得《非常有戏》是沙漠中的几片绿洲,太少了,太可贵了。
为什么我这么说呢?比如说中国地方性戏曲,一般来说活得不怎么好,死也死不了,发展不平衡。有的剧种好一点,有的剧种差一点,有的很差。其中有一个原因,我考察下来,凡是电视对一个剧种——比如说对它本地的剧种比较重视,给它一点用武之地的,那个剧种活得好一些。比如说河南的电视节目《梨园春》,十多年来坚持不懈地抓住戏曲,不断灌输、不断展示、不断介绍,不断培养观众、培养演员,促进了当地豫剧的发展。还有陕西的电视节目《秦之声》,对秦腔的介绍不遗余力,改善了秦腔的处境。
我用这两个例子说明电视对传播戏曲艺术确实有很大的作用。在这方面,《非常有戏》做了件大好事。一次是明星学戏,还有就是这次的《寻根之旅》。《非常有戏》内容广泛、丰富多彩,手段很多。从这个意义来说,我对《非常有戏》是非常关注的,觉得应该大力提倡。我们中国的电视是应该有弘扬中华优秀文明的历史使命的,收视率不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应该利用手中最现代化的工具来保持我们中华优秀文明。当然我不盲目乐观,但是不能因为这样我们就不做,不管怎么鼎盛的说,我们要做,即便不可能完全回到原来戏剧时代。那个时候是戏剧的时代,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不是戏剧的黄金时代,所以产生了一些困难。但不是戏剧的黄金时代不等于没有戏剧。戏剧依然有,只是它在人类社会中的位置不一样。我觉得《非常有戏》作为电视传媒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当中所采取的方式是探索对传统文化的挖掘和保护,值得提倡。
电视综艺娱乐节目也应体现原创意识、时代脉动、城市精神
罗怀臻(著名剧作家)
现在不少电视的综艺娱乐节目抄袭、借鉴、模仿欧美与港台节目的比较多,具有独创意味并且和当地城市精神、时代精神相结合的比较少。尤其是有关传统文化、传统艺术的节目大多流于说教和技能展示,缺少时代感,和当下青年的审美情趣相隔膜。《非常有戏》从去年第一季就注重到了原创意识、时代精神,所以它取得成功,引起全国范围内的关注是理所当然的,它的成功是观念的成功、姿态的成功,也是制作方式的成功。
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理念和平等姿态呈现了传统艺术的内在活力制作,进而激起当代人的心理共鸣。这种节目制作方式已经起到了引领风气的作用,这也是在实践并体现着建设上海文化大都市的意义。
《非常有戏·寻根之旅》》表达了对传统文化的尊敬,并且将对传统文化传承的忧患融化于轻松的娱乐表现形式之中。说起传统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往往就会故作高深,让人不可亲近,而《非常有戏·寻根之旅》》试图告诉人们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和我们所有人的情感是心心相通的,和现代人的生命体验是互动、共鸣的。我们不会因为地域的隔膜、时间的久远而产生陌生感,它几乎就是我们生命中埋藏的记忆。所以我曾对《非常有戏·寻根之旅》》作过一个概括性的评价,叫“重新种植记忆”,也就只有种植在记忆中的文化才是流动着的生生不息的文化,所以说《非常有戏·寻根之旅》不只是一档娱乐节目,也承载着传播文化的使命,象征着上海城市文化的风度。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讲座,我的主题是有关上海文化的原创力。原创力是一个作家、一个剧院、一个团队,一座城市对于自身时代精神的准确把握。上海这个城市是海派艺术的原创地。所以今天谈《非常有戏》,应该从如何恢复上海在文化上的原创能力的角度来谈,才会显得更有意义。
电视与戏曲应该是互补的
季国平(中国剧协秘书长)
《非常有戏》以艺术家寻访的新颖形式,探索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根,我觉得这是重拾中华文化的记忆。这不仅是传统文化通过电视影响观众,同时也为电视娱乐节目种植了生活的内容,这是非常重要的。上次我也说了电视是一个平台,对于戏曲,魏明伦老师说“托举”,我是说“激活”。我当时还说了一点,电视如果作为救世主来对待戏曲,戏曲是不领这个情的,应该是互补的。当然我们面对的非遗也同样是这样,借助电视能够让优秀的传统文化影响更多的观众,而非遗的内涵也确实为电视娱乐节目种植了深厚的内容。
电视戏曲节目需要在电视化和现代化方面进行系统性创新
严三九(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院长)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伴随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的成立,中国的电视戏曲节目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电视戏曲节目的时间大幅增加,栏目的数量不断增长。以中央电视台的《过把瘾》、东方卫视的《非常有戏》、河南卫视的《梨园春》、安徽卫视的《相约花戏楼》等为代表的电视戏曲节目,以各自鲜明的特点受到了观众的喜爱。戏曲艺术借道“蒙太奇”语言得到了新的发展。但是国内现有的诸多电视戏曲节目,包括欣赏性的、知识性的和评介性的,对戏曲进行加工形成的栏目性节目和把舞台戏曲直接搬上荧屏的节目较多,具有独创性、综合性,用电视语言及其他现代化方式来重构和再造传统戏曲艺术的节目较少。在传统戏曲边缘化和文化消费娱乐化的大背景下,电视戏曲节目需要在电视化和现代化等方面进行系统性创新,在结构、节奏、表现、组织、形式、可视性等方面应适应当代观众,尤其是青年一代的需求。最近在上海东方卫视播出的《非常有戏·寻根之旅》节目,令人耳目一新,不仅好看,也很耐看,体现了媒体人的高度文化自觉。
《非常有戏·寻根之旅》没有简单地让明星再次学唱戏曲,而是把关注的目光锁定在范围更为广泛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上,让在各自领域有突出表现的中青年艺术家担任“文化寻访者”,分赴江苏南京、陕西华阴、浙江遂昌,寻访了白局、老腔、十番三项“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与此相关的云锦、眉户、剪纸等艺术。节目以一种轻松活泼、浅显易懂的方式,拉近了文化遗产与日常生活的关系。《非常有戏·寻根之旅》也是当代电视工作者和当代娱乐的一次寻根,不仅深度挖掘了中华戏曲所具有的丰厚内涵,而且关注到了戏曲文化广泛的外延。
据对收视人群的调查,戏剧频道的收视主力是65岁以上的观众,而娱乐类综艺节目的观众一般都在40岁左右,但《非常有戏·寻根之旅》则吸引了各个性别、年龄和学历层次的观众。据AC尼尔森的收视人群分析统计,观看该节目25岁—34岁的观众占40%,男性观众占56%,大学以上学历的观众占42%。可见,高端人群成为这一节目的主要观众。
作为一档定位探寻民族共同记忆的电视戏曲节目,《非常有戏·寻根之旅》大胆尝试,将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电视节目的创新巧妙融合,利用飞速发展的媒体技术和全新的节目制播理念推广“非物质文化遗产”,依托电视传媒之力倡导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倡导艺术家下生活采风的优良传统,从而为媒体如何制作高端文化节目、构建和谐文化绘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传统戏曲文化的内涵与价值毋庸置疑,但相对陈旧的表现形式在选择面无限拓展的新娱乐时代缺乏竞争力同样毋庸置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广泛借鉴其他艺术门类的表述方式,打破旧有表述结构的束缚,撷取优秀的艺术内容进行有机重构是电视戏曲节目创新的关键途径。因此,要使传统戏曲在当下重新焕发生命力,永葆戏曲“青春”,必须从对戏曲舞台演出样式的单一关注中摆脱出来,拓展戏剧文化的外延,大胆吸收运用一切有益元素。
近几年电视荧屏广泛采用“赛程推进式”模式,观众对此多少有些疲惫。此类节目在形式上目前已很难有所突破。《非常有戏·寻根之旅》采用“体验式真人秀”节目样式,通过艺术家们的“寻根”与“跨界创作”,将离大众生活较远的戏曲通俗化,既发挥了电视节目应有的娱乐性,也为娱乐节目注入了相对深厚的文化养分。此外,体验式真人秀节目填补了国内电视戏曲节目的空白,如果能够在此方向上进行拓展,将可能开辟出一片全新的节目样式空间。
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和我们所有人的情感是心心相通的,和现代人的生命体验是互动、共鸣的。《非常有戏·寻根之旅》不是相对静止地固守中国传统文化,而是选取中国古老的民间戏剧、曲艺种类,以及与戏曲关系密切的原生态舞蹈和音乐,率先采用“活体保存”的方式来保存和传承弘扬传统艺术,呼唤国人对于那些地方性的、纯民间的、原生态的民族艺术予以关注,将每一位观众深深埋藏于生命中的记忆逐渐唤醒。节目所体现的这种创新精神值得钦佩,意义也更为深远。
如何才能产生具有中国特色的电视娱乐?有没有可能从我们本土产生一种电视娱乐的模式?说中国原创也好,或者说中国制造也好。实际上要追问的是:中国娱乐的原创力在哪里?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在全球化背景下,如何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增进中华民族的民族认同感,是每一位具有责任感的文艺工作者必须思考的命题。在这一点上,《非常有戏·寻根之旅》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接合点,将古老、陌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过现代、娱乐、时尚的电视手段介绍给观众,在对传统保有一颗敬畏尊重之心的同时,打破了文化遗产高高再上的神秘面纱,消除了普通群众对于文化遗产的隔膜情绪。(钟河)
(摘自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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