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秦腔》杂感

《秦腔》笼罩着悲凉的气息，这种气息只要深谙于二十一世纪初期，我国西北地区农村现状的人都可以深切体会。城市的日渐繁荣，资源的高度集中，使农村越来越走向一种边缘化的状态。有人说贾平凹的《秦腔》标志着中国乡土文化的终结。凡一种文化走向末路，受文化熏陶的个体必然存在着焦虑、空虚、无所适从，即便是奋勇前进吧，但前途一片茫然。这是小说的时代背景，也定下了小说沉重的情感基调。

小说所反映的乡土文化的终结是以几个人物刻画为标志的。夏天义视土地为生命，一生都为“淤坝”而奋斗，但是农村人大量外出打工，劳动力严重缺乏，加之许多人不再对土地抱有幻想，夏天义缺乏民众的支持，只能带着引生这样半疯的人和不会说话的瞎瞎去“淤坝”，这是对一种即将决别的文化的挽留和沉痛的告慰。夏天智执着于画秦腔脸谱，终日抱着收音机听秦腔，但是他发现，人们对陈星流行音乐的痴迷要远远超越秦腔。白雪钟爱秦腔表演，但是县剧团却倒闭了，无事可干的白雪只能和其他演员一样走街串巷，在别人的红白喜事上唱和、供人消遣。秦腔的衰落正标志着中国乡土文化的终结。与走向衰落的乡土文化同时，另一种以君亭、秦安为代表的新的文化在诞生，他们追赶着时代的脚步，为村里建农贸市场、盖酒楼，似乎想通过新的文化来平衡人们内心对原来固有文化的眷恋和无奈，但是这些新的项目因为缺乏货源，或者经营不善而纷纷走向了衰落。这反映出在经济转型时期，农村还没有寻找出一条真正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在新时代面前，农村到底走向何方？贾平凹没有答案，他只是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状态。

一部具有分量的小说，尤其像贾平凹这样不断探索创新的小说家，他当然不仅仅局限记述历史、描写现实，他当然包含更多真正属于小说所具有的超越时空的东西。刘再复先生曾精辟地谈到文学的四个维度，他说，中国现代文学除了有“国家、社会、历史”的维度，还应该有叩响存在意义的维度、超验的维度、无限的维度，和神对话的维度、和自然对话的维度。只有这几种维度都能健全的作家，才是具有文学整体观的作家。

贾平凹的《秦腔》显然是对这几个维度进行了创作上的探索，以实现文学的整体观。在我看来，“国家、社会、历史”不仅是小说人物的生存环境，而且它也起到载体的作用。小说里面所包含的除“国家、社会、历史”之外的其它维度都是借助于这些载体来实现。贾平凹描写社会经济转型时期农村人的迷茫、困惑、无奈，就是对作为个体的人的一种存在意义的叩问。引生自残，不是因为他的疯，而是在特定的环境下，个体的人找不到存在价值的怨恨，是内心悲愤的宣泄。贾平凹在小说里面有意识地融入了许多超验的东西，比如对物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和细微的思想。夏中星父亲神神秘秘，口腔里念念有声，给别人算卦占卜，赋予了小说神秘的色彩。其实这不是迷信、落后，而是著作者要通过这种描述来强调宇宙的整体性。在这个整体性中，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有许多东西不是人所能够拥有和控制的，人应该充满对宇宙、自然的敬畏。人在整体性中表现出各种复杂的情绪，又加深了人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叩问。除此之外，贾平凹在小说中还一再凸显了人类自身所特有的“爱”，让爱走向了伟大、走向了永恒。凡此种种都使贾平凹的小说读起来更加饱满，更加回味无穷，有一种超越现实的意义。（郝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