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忠报国

我演忠报国

温军海

秦腔舞台表演艺术的基本特征是演员创造舞台角色形象，使角色形象在舞台时空中逐步展现，从而形成表演艺术层次上的几个结合，即体验与表现的统一，敏感与控制的统一，创作与生活的统一，演员与角色的统一。成熟的秦腔演员，如果能领悟这些因素并付诸于行动的话，那么其所构像的人物形象就能得到观众认可并达到审美之功效。

秦腔花脸因其粗犷豪放的艺术特点独具一格，其中大花脸以刚猛威武豪气冲天见长于舞台。其表演的动作、唱腔、行为方式、思想认识等，全是伴随于人物与情节一道前行，顺应了大花脸的艺术规律。秦腔传统戏《忠报国》里的徐彦昭是我在大花脸行当里对人物刻画最为成功的一位。徐彦昭是正面形象，他正气凛然，忠义相生，在自我的生命体系里，写下了鲜活光彩的一笔。经过多年的舞台实践，经过对徐彦昭更深层次的挖掘，我对人物耿直、忠诚、嫉恶如仇等性格品行作了细致的梳理，并逐层走进了《黑叮本》和《二进宫》两折戏的故事之中。

《黑叮本》取材于《明史•马保列传》，是秦腔《忠报国》中的一折，讲述的是明穆宗朱载垕死后，太子年幼，李艳妃垂帘听政。妃父李良巧言相欺，企图篡位，李艳妃受其蒙蔽，也有让位之意。定国公徐彦昭、兵部侍郎杨波闻讯上殿谏阻，李艳妃执意不听，君臣不欢而散。矛盾的产生就在于李艳妃的“让”与徐彦昭的“反”之中，而直率、刚正的徐彦昭在公、私上都占道理。我把自己的动态意识和徐彦昭的动态艺术互为一致。在表演上，我着黑蟒袍，戴二包文，手捧宗红，显出人物的威武。大花脸的台步要求稳中求实，实中求重，重中求平，做到了这层就给了徐彦昭正气之风范；在外形上，我摇头、睁眼、甩袖、跺脚、踏步，端的是身有身之壮，架有架之举。故事的发展相对于人物性格发展而言，是相通的，徐彦昭的外形表现其实是内心焦虑的体现，是对李艳妃执迷不悟让位的一种焦虑，他先劝，劝不通时是气，气后又是恼，恼后又是怒，怒的表现正是徐彦昭刚正无畏的表现，正是他定国公身份的一个明证。

怒气如火山爆发，徐彦昭打李良、闹金殿，源于其忠良之心、忠义之实。我顺着徐彦昭的活动脉络，不断地丰富他的性格与情感，一招一式，全在秦腔舞台程式和人物性情的对应中。大花脸的唱腔高亢激昂，激烈如雨，有风过松涛的气势。我在唱腔处理上，运用了四段不同的唱法：一是刚上殿时，第一次劝告李艳妃时唱得真切实在，腔调高劲平和、顺达舒展，表现了徐彦昭对皇权的尊重；二是李艳妃执让江山，徐略为气恼，唱腔高扬中时有起伏，有一股情绪化的愤慨在里面；三是徐彦昭再次相劝无果，终是火气顿升，唱腔更为高远刚劲，透露出对君与臣矛盾冲突的无奈，对国家社稷的担忧；四是徐彦昭在杨侍郎的激将法中爆发，先怒吼，后出殿，唱腔高昂，波澜起伏，溢流出无奈与惆怅、并隐隐作痛的心绪。唱以情来，我把握花脸唱腔的特点，在行腔上融入新的艺术养料，使徐彦昭这一人物更加丰富饱满。

《二进宫》是《忠报国》中的另一折，李艳妃被其父软禁后反悔，只得暗请徐彦昭、杨侍郎进宫商议，在她的哀求中，徐彦昭、杨侍郎答应共同报国。威严忠烈，是徐彦昭在《二进宫》里的行动特征，威严来自他的高贵，忠烈来自他的职责。我遵循于人物性格的变化，推进人物的舞台魅力，使人物多了一份激情。这份激情，一方面取决于秦腔大花脸自身的表达方式，一方面取决于徐彦昭的人物特征，两个方面的结合就更加突出了人物形象。

此时的徐彦昭上场时理直气壮，前行大步跨越，稳健利落，干净整齐，一派气势头呈现。在表演中，我做到了形体相合，动静相合，站相、坐相、动相恰如其分，很好地演绎了人物进宫时和进宫后的心路历程。李艳妃求告徐彦昭，徐彦昭因当初劝告无果而心生怨气，不从诏命。其时的表演，我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来回接李艳妃提出的报国命题，坐是背侧而坐，站是背侧而站，一副平静，一身轻松，一种略带得意的情绪淌流在徐彦昭心底，心底的卡片反转，便激活了人物忠义的再度升温。唱腔上，我以“虎音” 入手，悠扬高亢，颇具豪迈之气象。尤其在与李艳妃的对唱中，语速飞快，但我吐字清晰，唱得铿锵有力，也吻合了音乐的节奏，属于大花脸的本位之色。李艳妃的跪拜，也符合徐彦昭忠心报国的心愿，我用大的动作揭示人物的心情转变，提袍、捋须、握拳、抬脚、皱眉等，由外而内，探寻人物内心的所思所想。思想的形成，正是徐彦昭性格高度的形成，他依托杨侍郎报国，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唱腔的音域宽广深厚，音色纯亮舒长，音质厚实朴纳，一同形成了人物正直威严的性格品行，也形成了我行腔艺术的特征。高音处的大气势，中音处的稳实感，低音处的吟诵式，尤在字与字，字与音间的过渡上，我运用了花脸的托腔，一波波起落，一波波重新升扬，使得节奏分明，韵律感明显。

秦腔大花脸以稳健端正的风格立足于舞台，徐彦昭这一人物，同样是稳健端正的典型代表。《黑叮本》与《二进宫》里，除动作和唱腔外，道白也占据着重要成分，“四两道白千斤重”，不具备一定艺术功力之人，往往道白念得含混不清，令观者失望。我着力于道白的扬抑顿挫，在行进中尽力做到错落有致，落地有声，很自然地统一了人物的情感活动，彰显了徐彦昭的个性。

花脸艺术由于其行当的特殊性，给演员的表演增加了难度。一位好的花脸演员，艺术的修养必不可少，舞台的功力必不可少，继承中的创新必不可少，博采中的艺术风格必不可少，要力争做到循序渐进，不断提高艺术水平，努力刻画人物性格，形成极具特色的花脸人物形象。为此，我将不畏艰难，勇攀高峰，塑造出更新更美的花脸艺术形象，奉献给广大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