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牛长鑫老师实录

2013年8月30日，在朋友的引见下，有幸见到南阳曲剧流派代表人物牛长鑫老师。一进他家客厅，就能感受到深厚的文化气息。牛老和蔼可亲，也很健谈。他给我们讲了许多发生在他身上的趣事。以下【】里的文字是根据牛老师的话语整理出来的，希望大家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牛老师的人格魅力。

1.牛老师听说我是特地从许昌赶来，这勾起了他当年在许昌、漯河地区演出的回忆：

【 许昌这个地方我可是不陌生，熟的很。许昌这几个剧院我都去演过。当年（1981年）在许昌西湖公园唱《困皇陵》这出戏，一出戏唱了17天，那观众欢迎的很。许昌西湖公园那个地方是最早有碰碰车的，当时郑州都没有。去玩碰碰车的人，只要说是“牛老师让来的”，那只管玩。还有公园里那些收费的项目，只要说是“牛老师让来玩的”，人家都不要钱。实际上我是不知道这个情况。
西湖公园不是有划船的么？那个管船的把船栓到岸边去看戏去了。我们剧团有两个人，把绳子给人家解开，划着船到湖里边玩去了。结果人家回来发现了，这赶紧把船划回来。上岸上的太急，还把人家的船弄翻了，两个人掉到水里去了。人家给他俩捞上来，准备说事。他俩说“俺们是剧团的，牛老师让俺来玩儿。一看你不在，俺就自己把船解开了。”管船的一听说是这情况，人家说“那走吧走吧，衣服拧干，啥时候想玩擎来玩了。”于是两个人就走了，人家那船还在水面上扣着。】

【 后来我上（许昌）东郊，那时候还是新城，那个地方有个剧院。那一年我父亲刚去世，还没过一七。剧团去演出了，我没去。剧团演一晚上，第二天走。当时还是预售票，剧院经理硬是跑到南阳来（让我去）。结果我没有给我父亲过七我就走了，就是赶到那唱的戏。】

【 （许昌）春秋大剧院，我去的回数多。因为先前在西湖公园演出，演了以后反响大的很，说万户空巷也不夸张。剧团在漯河演的时候，春秋大剧院的经理非得叫去再演一次。为了让剧团不能反悔，他头一天晚上用车先把我拉到春秋大剧院。结果剧团在漯河演出刹不住戏，观众不依，非得让我再上去唱个清唱再刹戏。剧团怎么解释观众都不信，观众说“他是剧团主要演员，你们咋能让他先跑了，我们都
是来看他的”。后来剧院经理也上去解释，把这个情况说明。让团里边的演员一个人上去唱一段，这才把戏刹住。这是88年、89年的事。】

【 有一次我到郑州密县一个矿上演出。轮到我上场了，我没想到矿上的一个公会主席跟着我一起上台，他讲了几句话。他说“这次是我奶奶要求我请牛老师来演出。很早以前我奶奶就说，娃儿啊，你啥时候能把牛长鑫请来给我唱回戏，我就啥都满足了。”在他们当地就有一个口头语，说“听了常香玉，一年不生气；听了马金凤；一年不生病；听了牛长鑫，啥事都顺心”。】

2.提到牛老师早期的一些录音录像资料的去向，牛老师给我们讲了这些故事：

【 86年冬天，县一级还没有摄像机，电视台都是转播节目。在舞阳（演《越王负荆》）也不知道谁弄了一台，就那一个，还是那种小的，家庭用的。也不知道支到哪好，他放到剧院的楼上（效果很不好）。后来我问他要了一个，就那也就是我有一个。像那时候去洛阳演出，省一级都没有现场录像，没有这个设备。】

【 81年这个带（《困皇陵》）本来（从电视台）拿出来过，我也弄了一个光盘。结果我连看都没看，被一个人拿走了。当时说是我的戏迷，派个人来给我拿走了，再也没送过来。那是个专场，录像的时候没有观众。因为设备不先进，怕有杂音，维持不了秩序，只弄了十来排观众，他们叫鼓掌才鼓掌。那是三个机器录的，最早的一版
《困皇陵》。】

【 省里还有一个《李白戏奸》，那是录的最好的，就是按电视剧录的。先录的唱腔，后配像。像是一场一场配的，这一场的戏在舞台上布景摆好，灯光对好，演员先对部位，对准确了才开机开始录。有录音在那，这一场对好了就过，对不好重新来。那个录的最好。
这几个人当时是电视台一个小组，这个组自己出两万块钱。一般录戏五千，那一次是给了两万块钱。把剧团拉到郑州砂轮厂礼堂，录三天，管吃管住管路费。他们本来是想以这拿着出版，结果让电视台知道了。那时候不允许这样，也不知道是电视台扣住了，也不知道是他们拿住不敢往外亮了。录音是早期在南阳录，电视台录过，电台也录过。后来河南电台把当时的录音带翻出来了，相当不错。】

【 《李白戏奸》（在部分戏迷中流传的版本）这个影像是在湖北熊口电视台录的，也是单机（录制）。并且那一晚上唱“上流”有两句跟弦子还没合着。还有《蝴蝶杯》也是单机，这是一块录的。】

3.提到2010年曲剧申遗演唱会上牛老师的表演，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出场时潇洒的将脖子里的大红围巾单手甩出去，当时那个舞台气场就出来了。说到这里，牛老师给我们讲了他设计这个动作的初衷：

【 就为甩那个围脖，我当时为啥要设计个动作呢？你看别人一出来就是弦子一响就张嘴唱。我后来想想，你这就是一种表演，你只是不穿服装，即使不穿服装也不应该跟个玩友样站那给人家唱唱，对观众也不够尊重。再一个也表现不了一个演员的表演功力。我就想想，为了引起观众的注意，当你没有张嘴之前，你就应该把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到你身上，我就想了这个动作。
有一次，在省里边演出。导演把关，我上来了，我跟鼓师比划了一下，给我打个大“凤点头”。我一走这个动作，问李导演，加这个动作可不可以？李导演说太可以了！事后总结的时候，李导说“啥是（艺术）家？这就是家！当人家站到舞台，还不等张嘴，人就把观众一下收到身上来了，想想观众会不会集中精神去听。”】

4.我第一次来南阳，牛老师还向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对于我来说还陌生的城市：

【 南阳有飞机场，河南就这三个飞机场。并且南阳这一块是管了好大一块周边没有飞机场的地区。南阳原来闭塞的很，这个地方是盆地，从西往北是伏牛山，往东去是桐柏山，南阳这一块是平原。咱们国家历史以来从明代到现在，六次议迁都问题，五次都有南阳。】

5.我之前见过很多豫剧、曲剧、越调甚至京剧的名家，但我都没有留过联系方式。在我印象中艺术家都喜欢清静，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唐突而影响到他们的生活。牛老师得知我的这个态度后，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 你要知道，名家他也想找人了解他，支持他。特别他想听听究竟观众对他的评价是啥。那些不想接触人的人，那实际他们都已经了了，就到那了。把自己摆到那个不正当不应该的位置上。你唱戏就是叫人看的，如果没人看你的戏，你名啥？】

6.说到这里，牛老师话题一转，提到了一个多年前他教过的学生。这也是他感到比较遗憾的一件事：

【 许昌有个演员叫陈胜华，他应该是个好演员，压根学习就是我教的。现在有时候唱丑。他那一班学生是七十年代的学生，《沙家浜》他演郭建光，《平原作战》他演赵永刚，个子一米七五左右，嗓子不是很好，但完全可以唱，是很有希望的一个演员。他们团的《沙家浜》，我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的，都说他学的像我。那时候不兴拜师，但是西川团里都认为他是我的学生。因为他的私事处理的不好，后来跑了。跑到新疆突然被许昌曲剧团发现了，张（晓凤）团长把他带回来，但是一直解决不了他的户口问题。后来他来找过我，也很苦恼。当时我很死劲，人家团还没放人，我先收到这，给人家没法儿交代。要是当时我把他收下，可以说他早就唱红了。他现在只能缺个啥就补个啥，演员这样掂兑几年，你想他今儿唱丑明儿唱老生后天唱须生，他定不了行当，拿不了戏。一个演员拿不了自己的节目，后来他也就自暴自弃了。我去参加曲剧节，跑团里去找他，他都不敢见我。这就是，一个人看着很优秀，路选错了。】

7.牛老师还提到了一个在许昌对他很好的人：

【 许昌团里有个很好的演员，唱武生的，很早就离开曲剧团了。这个人很正直，你有机会的话不妨认识认识这个人，叫盖文彬。我在西湖公园演出的时候，他看我演戏累的太可怜，他几次把早饭送到我屋。实际是人家教过我戏，《平原作战》是就是找他学的。他的功架学的比我正规，人家那真叫礼贤下士。】

牛老师书房挂的画和对联

以上整理的是牛老师跟我们聊天时讲的一些故事。天色渐晚，我们起身告辞。牛老师执意要送我们到楼下，知道他有饭后散步的习惯，我们也就没推辞。在散步的时候，牛老师又跟我们聊了很多：

【五十年代，那是从51年，南阳曲剧团开始建立，这才开始有京剧老师教戏，学练功---捏腿下腰翻跟头。但那时候那个练功可是（比现在下功夫的多）。为了练下身“空票”，就是能叫腿弹跳力好，跟头翻的高，晚上睡觉时候墙上砸个钉，把两只脚捆住，把被子扎到脚上，往墙上一挂，屁股挨住墙，就这活我都干过。早晚出差坐火车的时候，过去火车上人不多，比方说从安阳到鹤壁去，车上人不多，车也走的慢，我就一个人睡到座位上，两只脚竖着靠到火车墙上，就那样竖着。腰里的板带常年都没往下解过，睡觉也扎着，板带都粘到肉上了。我这腰里那皱纹，前些年没有胖的时候，小时候（板带）勒掉那个印还有，那一块格外白一些。（当时）那练功是咋练呢？我那个老师是唱京剧花脸的，科班出身，他是部队京剧团的。他教你练功，好比说练“出手”吧，撂（耍）枪花儿，他不让你在明处撂，夜里，哪里黑他让你上哪撂，把这个手砸的生疼。为啥（这样练）呢，他叫你练准头儿，练心劲儿。你上舞台了，没那个心劲儿可不中，练出那个心劲儿，上舞台才能运用自如。这就是老师们的经验，练完功了歇的时候，还有歇的姿势：你不准圪蹴（注：蹲）那，圪蹴那可以，但是你脚后跟不准挨地。腿必须蜷的磕到胸脯这个位置，这俩肘窝放在膝盖这个位置，脚跟不能挨地，那真是啥都有一套套的规矩。就为练这个八字步，叫你挺直往那一站，俩脚就这样（转90度并排）。（71岁的牛老师现场在马路边为我们演示了这个动作。）

下面这段话，牛老师讲了一些练功方法，对地方戏发展的看法，父亲对他的严厉教导等等。这两天我反复听这段话，感触很深。所以直接发上来让大家也听一下牛老师的声音，感受一下牛老师的思想，与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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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牛老师目送我们坐车离开，我觉得听他讲话受益匪浅。德艺双馨，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