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在飘着雪花的冬季,感受着风雪的猛烈听张新芳。沉郁、刚健而糅入沙哑的嗓音在冰冷中飘荡,整个灵魂被她的质朴和深情萦绕着、升华着,在厚重的悲伤中去领悟人生的复杂,寻找前行的勇气。

张新芳的艺术是属于风雪和沉思的,喜庆与她无关,《秦香莲》的愤慨,《祥林嫂》的凄楚,《金钗记》的销魂,还有令无数人伤神的《陈三两》的断肠。曲剧在张新芳口中是呜咽、是呼喊、是挣扎、是控诉,更是反抗。我坚信她是在忘我中演唱的,我甚至可以听到她血管深处的呼啸。

因此,听张新芳最好是在饥饿、寒冷时,坐在装有暖气片的豪宅里是很难听出那份深邃的。在倾听中,我们同一个个峭癯而丰富的心灵交流,生命化为一种心灵的感动。

  我爱在听《陈三两》时用热泪去搜寻古典的悲剧:“陈三两迈步上公庭,举目抬头看分明……”良家女被骗入青楼,又为搭救遭火灾的孤儿自卖自身,却被做高官的胞弟唾弃,落个心血凄凉,肝肠寸断。大堂上声声哀泣,字字血泪,是对忘恩负义的指责,是对罪恶社会的揭露,是对光明道路的向往。她代言了多少火坑中薄命女的苦痛,表述了多少风尘里良家妇的孤独。

  悲剧的诞生是沉重的。陈三两是牺牲品,是纪念碑,在她身上,苦命女性的悲剧涌动成生命最底层的怒涛,站立成历史最深处的尊严。

张新芳唱活了陈三两。

她在唱一个动人的故事,唱一段柔韧的生活,凄美的嗓音把抒情与哲理、感性与理性深挚地交融起来,凝结成晶莹的心曲,向我们倾诉。
  在倾听中,我回忆着难忘的细微。

清楚地记得我曾问母亲:“妈,啥戏最好听?”“曲剧。曲剧都是苦戏,一个《陈三两》,一个《秦香莲》,能把人心都唱碎了。”是的,张新芳和着哀婉、低缓、细密的曲子唱。唱给热爱生命的人、唱给砥砺磨难的人,唱给母亲、唱给儿子,唱给所有在坎坷与泥沼中走路的人。用热情给他们以鼓舞,用痛苦给他们以信仰,用悲悯给他们以真实,用细腻给他们以永恒。

  生活在贫困和忧患中的人们爱听曲剧,爱听张新芳,他们觉得那是在唱自己。

独特的声音在流淌,她来自低旧的黄土屋,来自干净的庄稼苗,来自粗重的棉布袄,来自流泪的黑眼睛。是的,她来自自然,来自真诚,来自最辽阔的人群中。她是一条河,一条清新明澈而又气息幽远的河。这河水不停地冲洗在干裂的土地、枯黄的原野和疲倦的岁月上,沉淀出时代和精神最纯洁的梦想。

听张新芳,听苦难的人在苦难中崛起,听沉重的心在沉重中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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