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纯青真境界——曲剧表演艺术家牛长欣的艺术追求
在他身上,你看不到艺术家常有的忽夸张和偏激,有几分儒雅气质的的他倒更像一个智慧的兄长。作为曲剧表演艺术家,生活中的牛长欣为人和善,既脱俗又丝毫不带狷狂之气。在曲剧故乡大地生长起来,如今担任着南阳市曲剧团团长的的牛长欣,性格中自然有着质朴厚重的成分。可他那沉静中的底蕴,交谈中的视野和不经意中携带的大家风范,使你不由地惊叹一个人的超越力量。
先不说牛长欣10岁登台,从艺50年塑造了许许多多成功的人物形象,我们且把叙述倒着进行。河南省2002戏曲大赛获金奖的剧目《惊蛰》是南阳市曲剧团的新编现代爱情戏。牛长欣在此戏里扮演的是主人公的父亲——一个封建家长。就这么一个大配角,牛长欣把他演得极具声色:心急火燎地拨拉算盘,看城里的生意是赔还是赚时,依然不失大家长的尊严——对左边立着的夫人道:“烟!”夫人慌忙为他点烟;又朝右边立着的管家道:“茶!”管家慌忙将备好的茶送往他嘴边……一个“烟”和“茶”喊得急忙又有底气。仅此一个细节,演的既到位又不失内控力,让行家发出“炉火纯青”的感叹。
做一个好演员难,而步入“家”的境界就更难了。牛长欣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天赋,他觉得他能在六十年代出名,八十年代进入艺术的自由之境,能被观众和专业机构认可和获得多项大奖,完全是来自不断的潜心学习和不断的总结。牛长欣对他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首先研究角色定位——即人物的性格内涵,接着是寻找表现人物性格的方法和途径,使自己的表演与人物产生内在的联系。他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自己的表演失之于盲目和肤浅,都不允许重复自己。
牛长欣八十年代演《李白戏奸》,接到角色后,他买了好几本唐诗和李白的诗集,反复抄写李白的诗,以领略诗人放达的精神个性。他还搜集一些李白的故事,发掘诗人的日常人生。通过反复研读,牛长欣将李白戏弄唐明皇、杨贵妃、高力士及满朝文武大臣的放荡清高定位在表现其洒脱和人民性上,从而成功地表现了大诗人李白的个性。
演宋太宗这个角色,牛长欣从《宋史演义》认识到赵渊是辅佐其兄的马上皇帝,所以在《困皇陵》开场时就让人物愁眉苦脸。尾一场《哭庙》,牛长欣要唱出赵二世的书卷气来(牛长欣由“开卷有益”的典故而知赵二世坚持读书,有头脑,爱反思)。他将人物的哭处理成痛心、悔恨、自责、内省之哭,哭得如山洪暴发,一泻千里,但不是晕哭、狂哭、昏哭。同是哭戏,牛长欣表现《越王负荆》中越王勾践之哭,则大不一样。他认为勾践是收买人心之哭——为了阻挡众人弃他而去。牛长欣在越王的哭之前设计了一段无音乐的滚白:“慢来,慢来……”他将行腔表演有意处理得涩一些,以显示出勾践的哭是形势所迫,外力所致。处理这段戏时,牛长欣吸收了曲剧“哭扫板”的唱法,不用乐器伴奏,听起来干燥无味,犹如干嚎。使观众在感情上鞭鞑这个平时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王者。同是哭,牛长欣注重人物的角色差异,以情设腔,准确、生动、富有层次地传达出了人物的情感和心理。
研究角色的过程中,牛长欣如饥似渴地读书。他感到读书真是充满魅力的链接,它引领人进入一个又一个新的领域,让人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比如他读李白,读到李白和李贺的诗,进而又阅读李贺,被李贺高洁和唯美的精神气质所深深打动……几十年来硬是凭着一股钻劲儿,牛长欣涉猎了大量的历史、文学、美学论著,对司马迁、李白、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王朝闻、郑君里等人的著述更是侃侃而谈。多年来,他坚持写读书笔记和演出日记,将读书与艺术实践结合起来,将学与思结合起来,不断地发掘自己的艺术潜能,不断地超越自己。他说:没有胸怀和眼光,墨守台词的演员怎么能成为好演员呢?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南阳交通非常不便,又没有电视看,牛长欣又忙于演戏,外出学习机会很少。“那时看一次好戏,像过年一样。”牛长欣说,1959年他在洛阳谷水西演出时,得知李万春的团在洛阳市演《古城会》,便步行几十里到市里去看。看完戏黑灯瞎火赶回住地,已是凌晨二、三点了。看李万春的戏,牛长欣入了迷,他琢磨李万春的一招一势,觉得所有的动作和细节都很精彩,心中有了奋斗的目标。时隔四十多年,至今牛长欣还清晰地记得李万春演关羽收场的最后一个亮相。
对于戏曲上的许多流派,牛长欣潜心学习,师众家之长。看马连良的戏,牛长欣欣赏他较为生活化的表演。认为他既未背离戏曲的程式,又不着程式之痕迹,已达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境地。周信芳的戏在牛长欣看来,注重戏曲程式又不拘于程式,其表演从人物出发,重于个性刻画,风格大气而极具感染力……牛长欣从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戏剧艺术家那里吸取营养,借以丰富自己的舞台表现力,从而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舞台形象。
中国四大戏曲导演余笑雨九十年代到南阳为曲剧团执导《情系青山》,剧中的主人公钟青山经历了大喜大悲,情感起伏很大。余笑雨对扮演钟青山的牛长欣非常满意,由衷地对他说:“你非常会表演,很到位。”牛长欣说,他自己最满意的戏是《夜审潘洪》。他在此剧里扮演寇准。剧本给予此形象的创造余地大,做功、唱功空间大。牛长欣钻进去了,对寇准入了迷,一口气写了一大段唱词80多句的《我为杨家讨讨风》。这一唱段已成为南阳曲剧的名唱段(至今每次演唱,都被观众三次叫好)。在寇准这一角色的“做”上,牛长欣不放过每一个细小的环节。他在日记中写道:
寇准政治上的干练、机智,需用迂回的方式来表现……先确定寇准进宫的环境,每进一道门,形体语言都要有变化:寇准战战兢兢——颤腿,甩帽;听到咔嚓一声,退一步,挎腿,甩蟒,卧鱼;原来八贤王在扇扇子,放松,耍颤,双帽式。将耍颤技巧用于表现人物心理……这一角色,我还应注意到寇准念白背后的潜台词,把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有层次地、到位地传达出来。
“演戏不管咋演,一条——符合人物性格,符合人物的环境。”牛长欣的经验之谈,完全是出自自己的舞台体验。京剧《状元媒》是正剧,吕蒙正这一角色演的较文雅。牛长欣则文戏武演,水袖、撩袍、髯蔻都有自己的特点。“吕蒙正为朝廷作媒,那有不高兴?但也有为难之处。”牛长欣说,“我按喜剧演,追求风趣,受到观众和同行的赞扬。”
南阳是曲剧的故乡,曲剧的韵白和唱腔自然以南阳话为基础。牛长欣琢磨出南阳话的特点:尾音重,字组比较平均,整体上较舒缓。所以,他的念白尽量口语化,靠近南阳语言内部节奏;用腔上,则重尾音共鸣,并且注重鼻腔共鸣。在不断的探索实践中,牛长欣的演唱形成了吐字清晰,浑厚洪亮,韵味悠长的风格,受到了观众的深深喜爱。观众将他和洛阳曲剧团的马琪并誉为“南牛北马”。他主演的戏在省电台播放之后,向他要唱词的、要磁带的、请教唱法的遍布祖国各地。
获得过多种专业奖项的牛长欣从来没有满足过。他认为,演员必须与时俱进。即便是成功的戏,十年二十年后也未必成功。戏要常演常新,融进时代审美的新内容。牛长欣的成功在于他炉火纯青的戏曲舞台艺术表演,也更在于他的人生境界的追求。也许二者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一体。在掌握了一定的技巧和方法后,艺术上的推进靠的是艺术家的内在力量——对艺术、对人生的诚挚和执著的追求。它使一个人的精神变得纯洁高贵,使一个人充满人格的魅力,使一个人的艺术进入自由的创造之境。关于牛长欣,要说的实在很多:从艺50周年本来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而他的艺术探索之路还在延伸;年届花甲可以摆脱事务性的工作了,他却还在为剧团的生存和建设而夜以继日地奔忙……但愿艺术之神缪斯钟爱她的艺术赤子,佑福于他,使他的艺术青春永驻!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