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只在戏校六十周年的多剧种折子戏专场邂逅过北京曲剧:一折《茶馆》,京腔京韵,给我留下很美好的印象。
曲剧虽是唯一土生土长的北京戏曲,在北京城区却并不容易见到。一直以来,我都为没曾现场完整看过一部曲剧而惭愧。月初偶然得知评剧大剧院将有曲剧上演的消息,连忙订票。订票时被告知,一楼票不对外出售,只能买二楼的。
开演当天,拿着票到剧场二楼,举目四顾不由倒抽口凉气:整整一层剧场,数不清的连排座椅,观众竟只有我一人。俯瞰一楼,上座率倒有个四五成,可惜都非买票而来的真正观众。早听说曲剧境冷,知者寥寥,然而凄凉至此,也实在超乎想象。
幸好,当日演的是《骆驼祥子》,若是什么《李慧娘》《乌盆记》《活捉王魁》之类的剧目,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胆量独守这一层剧场把戏看完。
观众虽少,台上演员却都甚是卖力。大幕拉开,浓郁的老北京风情扑面而来。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民间偏方也往往有以故乡之土治病的,现代医学解释是各地人体质各异。想来,五湖四海间,阴阳五行,风火热湿燥寒等等皆不同,造就的又岂止是人生理上的特性?其情其性,所好所恶,乃至心志趣向,亦是骨子里注定。而音乐是最能浓缩一方精神的,本土的音乐,对本地人产生的独特力量,实难用语言描述。
如今“京味儿”成了种时尚,但“京味儿”并不是逛逛后海前门大栅栏,穿身马褂喝碗豆汁儿,有事没事逗几句闷子。一个对北京曲艺没有特殊感应的人,纵使形式上比北京人更北京,其灵魂也终究不属于这个地方。
北京曲剧的音乐唱腔源于单弦曲牌,起初是“曲艺艺人们试着在舞台上将曲牌串在一起,化妆,唱着表演整出的小戏,有情节,有头有尾,宛如一种别样的歌剧”(见舒乙《老舍先生和曲剧》),后排演了老舍先生为之创作的《柳树井》等戏,日渐形成独立的地方剧种。
曲剧演出,看不出太多程式化的身段,表演更近于话剧。因其京味儿浓郁,演绎老北京题材的剧目时,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以前观赏朝鲜歌剧时,曾因其“旁唱”而觉耳目一新。如今才知,曲剧旁唱形式的丰富并不逊于朝鲜歌剧。无论是旁白、渲染、议论,还是表现人物内心的挣扎方面,都有其独特的韵味与感染力。
但凭心而论,与现场听京韵大鼓、单弦等单纯的曲艺唱段比,曲剧中的演唱总叫我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思前想后,或许是因鼓书以唱为主,声音中早将环境氛围、人物行为等等并蓄其中;如今舞台上把这一切又分别呈现出来,反而着相,削弱了唱的表现空间。就好像评书精彩,但若让评书大家们演话剧,则未必比评书本身有魅力。这或正是曲艺而成曲剧的先天矛盾吧。
老舍的剧本,经得住时光的考验,虽已斗转星移,看起来仍是那么打动人心!
浮沉间的祥子,证了古人所言“大道既隐,天下为私”。
戏终落幕,有句话如鲠在喉:乱世烽火间,勤恳车夫劳作一年尚能自己买车,从此独立经营不依附于人;太平盛世时,如祥子者,却不知多久能谋得一张出租车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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