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名编剧谭伟(1927—1995) 原名谭德伟。男,一级编剧。浙江金华人。解放前夕,在浙江省金华中学任教并热心于戏剧活动。解放初期,参加金华地委文工团任话剧演员。1952年文工团整编后从事专业戏剧创作。笔耕40余年,剧作有100多部,发表研究评论文章逾百万字,是浙江著名的剧作家、婺剧研究家。五、六十年代他写的《黄金印》和《孙膑与庞涓》同时获省会演剧本一等奖,均编入《中国地方戏曲集成》。

他整理改编的《断桥》、《僧尼会》、《出塞》等一台小戏,曾轰动京、沪等地。他擅长写喜剧,如《双狮图》、《义虎案》、《讨饭国舅》等,语言生动活泼、生活气息浓厚,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受到剧团和观众的欢迎。他创作的《白鲞娘》(婺剧)曾被余杭、金华、瑞安、临安等地七、八个越剧团上演1000多场。他的喜剧《讨饭国舅》也由浙江越剧一团、杭州越剧二团、余杭越剧团上演。他创作的现代小戏《桃子风波》由浙江越剧二团演出,摄制成我国第一部电视戏曲艺术片,并获全国优秀戏曲艺术片奖。省内外一百多个剧团(包括农村剧团)搬演该剧。人民日报曾发表文章称他为“乡土剧作家”。他还是一位著名的戏剧理论家、戏曲史研究家,是《中国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声腔剧种分卷和《中国戏曲志·浙江卷》的副主编,为我国和浙江省的戏剧理论、戏曲史志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老师的一篇文章,转上来与大家共赏.

偏是山花有异香----婺剧《拷打 提牢》漫谈

《拷打提牢》是〈碧桃花〉中的两折。〈碧桃花〉是在六十年代初,我与顾仲彝教授合作整理的,所以,我比较熟悉。现在,我就着重谈谈〈拷打提牢〉在剧目、表演上的一些特色和体会。

《碧桃花》写的是,书生胡文贵爱上了后来当了尼姑的洪苏秀,胡父闻知大怒,追至尼庵,文贵拒而远遁,洪苏秀被诬谋杀文贵而入狱。不久,洪苏秀问斩,适文贵中魁赶至法场,救下苏秀,昭雪冤枉,夫妻团聚。《拷打提牢》就是洪苏秀从入狱到问斩的这段戏。这样的故事情节,实在平凡的很,在表演上也没有绝招特技。可是,每次演出,都深受观众欢迎。这是什么缘故呢?我看,好就好在朴素自然,不事雕琢,有如深山野菊,保留着一股山野风味和泥土芳香。从人物角色、声腔特点和演员表演等方面,都无不如此,这大概就是此剧“魅力”之所在。

先看人物角色.《拷打提牢》只有三个人物:犯人洪苏秀和牢婆夫妻俩。三个人物的性格都相当鲜明,并没有类型化和脸谱化。尤其是丑扮的牢婆,在传统旧戏里,大都是坏的。但这个戏里的牢婆却与众不同,比较可爱。戏一开始,牢婆见新来的女犯洪苏秀,没有给她送银钱,就气势汹汹,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她认为“在山靠山,在水靠水,做生意靠顾客,当牢头靠犯人”,这是天经地义的。洪苏秀入狱而竟敢不送银子给她享用,真是岂有此理。骂了一顿,洪苏秀还是口称“无有银子”,她就进去取来篦棒,准备狠狠拷打一顿,不榨出油水来,誓不罢休。但是,等她取回篦棒时,却见洪苏秀跪在地上,为她祝福,求狱神爷保佑。牢婆看到此情景,立即心软下来,改变了态度。待听了苏秀的诉说以后,知其冤枉,更深表同情,欲救她性命却又无名义。机灵的苏秀立即跪下,认她为母。于是,她兴高采烈地收下了这个干女儿。但是,认了女儿以后,也还是救不了她。

时隔不久,牢婆的丈夫、当皂隶的李二,买来酒肉,准备招待女儿时,却同时带回来苏秀即将斩决的消息,夫妻俩心急如焚,束手无策,但又必须瞒住女儿,不让她知道。因而,摆上了酒菜还要强装笑颜、含泪劝饮。最后,洪苏秀终于从父母失常的神态中发现蹊跷,在母女拥抱痛哭中,被刀斧手抬走。这里不仅制造了一个疼女的丰餐、实际是死别的“斋饭”.这样尖锐的矛盾情境,戏剧性很强,而且,在矛盾中刻划了三个不同性格的善良人物形象,非常生动感人。牢婆身上有对犯人敲诈勒索的“职业病”,却是个心地善良、有母女之情的好人;皂隶李二,嗜酒成性,还有点怕老婆,但是,知道苏秀,不因牢婆的敲诈,而顿生怨气,而是认为牢婆亦是无法,不这样就生活不下去,因而身上无钱,也要求狱神爷保佑。这样,洪苏秀就不仅令人同情,而且令人可爱了。

《拷打提牢》在声调、伴奏方面也是很有特色的。《碧桃花》是老徽班中经常演出、保留之今的四本乱弹剧目之一。徽班过去主要演唱两类曲调:一类是西皮、二黄,简称“皮黄”;一类是芦花调(吹腔)和拨子,简称“徽乱”(徽班乱弹)。《碧桃花》是乱弹,唱的是“三五七”和“二凡”,本来不属于徽戏。也许“三五七”和“二凡”是“芦花调”与“拨子”前身的缘故,故在徽戏中还保存了这几本乱弹戏。“三五七”曲调婉转柔丽、抒情优美,适于表达细腻复杂的思想感情;“二凡”曲调,却比较高亢激扬、悲壮豪放,适于表现紧张激烈的戏剧场面。但是,都具有粗犷豪放的特点。尤其是它的伴奏乐器很特别,只用五个人的乐队,却能制造出雷霆万钧的气势。

婺剧中有一种吹奏乐器,叫做“先锋”,古称“虾须”,铜制,长五六尺,分三截,可伸缩,下端做喇叭形,故有人把它叫做“长号”。这种乐器吹奏所发出的声音,犹如龙吟水涌,万马奔腾。所以往往在英雄出场、捷兵设伏或者出神怪时使用。在《碧桃花》“提牢”这折戏中,却又用它来表示斩犯人前的人马调动,从而帮助制造十分强烈紧张的气氛。一声声号响,然后是一段悲唳的“二凡”唱段,接着是人马和刽子手“冲阵”过场,如此反复三次,却把生离死别的紧张气氛一步一步推向高潮顶端。

这个戏,正是以气势取胜的,所以,有人说看这个戏就象是吃“辣味橄榄”,即过瘾而又回味无穷。好戏没有好演员,也不可能达到好的艺术效果。婺剧《碧桃花》之所以成为金华市婺剧团的看家戏,这和该团有一批好演员是分不开的。著名婺剧名丑叶根仙所饰演的老头婆,在金华地区各县,可说是有口皆碑的了。

她的表演的一个最大的特点是自然,全身肌肉放松,毫无娇柔造作之处,每饰演一个人物,真正做到了“目中无人,心中有人”。演丑角是最容易过火的,观众一笑,来个满堂彩,演员就往往昏昏然掌握不住分寸。叶根仙同志好就好在:你看你的,我演我的,每个细小动作,都经过深思熟虑,每场演出都演到原定的分寸上,决不随观众情绪犯冷热病。

如在《拷打提牢》中,她演的牢婆,一上场,满脸怒气,一副凶相,再加上那套装束,乍看,令人厌恶,似乎是不折不扣的坏人。但是,当他取回篾棒,高高举起,正欲打下时,忽见洪苏秀跪在地上为她祝祷,而不是在骂她,脸部的表情,从惊奇到感动、惭愧,“吧嗒”一声,不知不觉,篾棒随之落地。当苏秀向她诉说冤枉时,她脸上的表情随着剧情不断变化,十分丰富,处处都是戏。故而演到这些地方,往往得到满堂彩。

她的表演的另一个特点是喜剧色彩很浓,却又很有生活气息。例如,牢婆生气时,架器一腿,满脸怒气地歪座一旁,随着鲜明的音乐节奏,一下一下地挥扇动作;苏秀晕倒时,急中掐“人中”;夸张带拖腔的哭声等,都是从生活中来,既有喜剧效果,又不脱离人物身份,真是恰倒好处。所以许多行家看了,都赞不绝口。可见,其表演艺术是相当纯熟而有深度的。饰演洪苏秀的倪志萱,也是个优秀的婺剧旦角演员。她嗓音明亮,表演端庄,善于刻画人物。早在六十年代,在《短桥》中饰白素贞,就受到行家和观众的称道。这次,她饰演洪苏秀,不但通过大段的抒情唱腔,诉说了苏秀的身世遭遇和所受的冤枉,声情并茂,十分感人,而且在表演上也恰当地刻画出苏秀的天真可爱、善良机灵,可见她也是个颇有艺术造诣的好演员。

演李二的蒋歌真,虽然嗓音有些沙哑,但善良皂隶的性格,也演得恰倒好处。

野人参最补,山杜鹃更艳。充满山野泥土气息的古老婺剧,一定会越来越健壮,永吐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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