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上海小剧场戏曲节日前落幕。与去年的8种12台剧目相比,本届的7种9台虽数量稍减,但品种依然齐全。本来,上海举办的文艺展演活动应当发扬海派文化精神,来个广采博收、兼收并蓄,但鉴于小剧场戏曲的特质,鉴于当代性创造的需求,特别是鉴于本戏曲节“创新、实验、引领先锋”的主题,这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局面有尽快转型升级的必要,开拓创新和追求卓越才是海派文化的终极目标。

“小剧场”理应成为当代戏曲尝试创新、探索发展、活在当代的一块宝贵的时空。对小剧场戏曲这一概念,不少人依然停留在海派初期的认知与大而化之的态度上。有人说,小剧场话剧是老外的发明,小剧场戏曲则是中国人的专利——因为戏曲是中国人独有的剧场艺术。此话有理,但问题是,我们要拿小剧场为戏曲做什么?小剧场之“小”,意涵十分丰富,包含了演出场地小、场景设置精、音乐配器简、剧情角色寡、观众人数少……如此种种的目的,分别是拉近观演关系、提高演出效能、控制成本投入,最终是为了呈现新的思想观念、展示新的艺术表达、征募新的观众群体,其旨归是对戏曲的全方位思考和突破性探索,绝非小规模戏曲表演而已。

说到小规模戏曲表演,古已有之,雅部多在厅堂花园演出,是天然的“小剧场”;花部小戏、折子片段更多见于堂会,把主顾的宅院或茶楼因地制宜地变成了“小剧场”。现代意义上的小剧场戏曲,总不会循此古道幽径而行吧?当然,小剧场戏曲也可以演《游园惊梦》,也可以演《三岔口》《挑滑车》,但倘若在呈现、气质和风格上与大剧场演出毫无区别,那还要小剧场这个概念做什么?在称谓上为剧场作大小区分的意义是什么?

以此观察本届参演剧目,京剧《草芥》表面呈现事与愿违的生活悖论,内部彰显小人物在大环境巨变中身不由己的窘况,加上长时间的开场静默,暗示荒诞的起源及荒唐的归宿;淮剧《孔乙己》合理扩张和虚构原著情节,在一定角度和程度上开启了小说在戏曲舞台上的韵味;京剧《谁共白头吟》表现理想主义在内外多重世俗环境下遭到的挫折和无奈,在呈现方法上作了有益的探索;昆曲《椅子》改编自同名荒诞派剧作,天然地具备了混搭性和实验意味——这是因为荒诞派表现社会人生无意义,而传统戏曲则表现社会人生有意义。上述剧作虽有不够成熟甚至不够稳定之处,但它们为当代戏曲在思想上、艺术上探寻的可能性,是值得肯定的。其他剧目尽管采用了适合小剧场演出的形式,对人物、剧情、场景作了精简,使用了时尚化音乐、生活化动作和网络化语言,但从整体看仍属戏曲小戏,其意义和价值属于另一范畴。至于梨园戏《吕蒙正》,不可否认其在本届全部参演作品中是最成熟和最精彩的,但正如前述,它的掌声和票房应在小剧场戏曲节之外获得才是。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鉴于当代戏曲创演的整体化格局已不可动摇,原创的折子戏不可能大量产生,因此经典折子戏的保护和传承更显珍贵。笔者乐见的当代戏曲创演格局是,以传统或原创大戏为主干,以经典折子戏和原创小剧场为两翼,彼此既不等同,也不对立,实现有限而又有效的转化。

笔者对小剧场戏曲的判定,大致包括在背景上是都市的而非农村的,在文化上是现代的而非古代的,在气质上是个性而非共性的,在思想艺术上是开放的而非保守的。简言之,“不明觉厉”。“不明”即实验性,既有尝试与突破,必定出现诸多未确定的因素,具有研究、讨论和加以明确的必要;“觉厉”即自觉性,创作者、评论者凭借各自的艺术直感、观摩经验和文化自觉,对“不明”作出是否具有价值、具有多少价值的研判,包括新的思想和时代精神、新的审美样态、新的艺术手法、新的观众群体等等,并引导创作者为戏曲作出开创性、源头性的贡献。

由此,可推出另外三种状态——“明而觉厉”,是具有明确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作品,多为经典折子戏和优秀原创小戏;“明不觉厉”,是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较为平庸的作品;“不明又不觉厉”呢,则几乎可判定为劣作无疑。

这三种状态,都不应该属于小剧场戏曲所有。(胡晓军)

(摘自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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