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翻阅了一下《中国京剧史》,竟然不见二、三十年代驰誉剧坛的著名京剧老生演员王又宸的名字。而且,解放后许多年,也很少有人著文提及。我想,很大一个原因是,这位以学谭鑫培著称的演员,只是一意刻摹谭艺,缺乏自己独创的精神,因而就不见经传了。不过我又想,有些演员多才多艺,不为某一流派所囿,甚至还能打破行当,能演多种多样的角色。但也有的演员,比较接近某一流派,他的嗓音、演唱方法都很适合这个流派的规范,尽管没有独创,也应在菊坛占有一席之地。如果孟小冬之学余叔岩,得到人们普遍的首肯与公认,那么,王又宸之学谭鑫培,为什么弃如敝屣呢?
王又宸生于1885年,早年曾在某陆军督练处任职,官至候补知县。他由于酷爱皮黄剧,专学谭腔,经常以票友身份在各剧场客串演唱,获得谭鑫培的赞赏,并以女妻之。他“下海”后,终其一生钻研谭鑫培的表演艺术,而且取得一定的成就。盛年时,王又宸多学谭鑫培的中期唱法,他嗓音宽厚清亮,运腔圆润,颇具谭的韵味。到他晚年时,他又学谭鑫培的晚期唱法,唱腔多悲愤苍凉,以《连营寨》、《南天门》、《卖马》、《碰碑》、《洪羊洞》为其代表作。
我看王又宸的演出,已是1935、36年,他先在北平中和戏院上演,后又转入庆乐戏院。他当时叫座力敌不上马连良、谭富英、高庆奎,但较言菊朋为佳。王又宸虽然不动《定军山》、《战太平》这类靠把老生戏,但像谭鑫培当年演出的《辕门斩子》,以谭门本派为号召的谭富英始终未动,而王又宸却是经常露演。王又宸演出的戏也不局限于谭鑫培的剧目,象《天水关·收姜维》、《胭脂虎》等,恐怕谭鑫培本人都未必演过。至今,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王又宸的“看家戏”《连营寨》。王又宸晚年扮相较苦,表演刘备因结义兄弟关羽与张飞相继去世而显得颓唐的神色,逼肖自然。哭灵牌时所唱的[反西皮二六],以情带声,悲怆凄侧,唱中含泣,声泪俱下。火烧连营时,王又宸面部带戏,舞袖扑火,层次非常清楚,特别是演到关兴、张苞扶刘备上马时,王又宸摸马而上的动作,显示出刘备在大火中两眼已被熏坏,难以辨认事物,他看不到马,只能以手摸马,这个细小动作王演得相当细腻传神。王又宸演的《南天门》、《洪羊洞》等剧,唱腔苍凉古朴,清而醇厚。他演的《碰碑》,出场时唱的[二黄原板]“寒风儿吹得我遍体飕飕”一句,悲凉委婉,真似瑟瑟寒意逼面而来,满座凄然。
王又宸在学艺上刻苦自砺,下了很大功夫。他早在1918年便在上海挂头牌演出(荀慧生为其挂二牌)。二十年代,他曾多年傍尚小云演出,直至1929年,他开始组班。那时言菊朋曾与他同班,旦角为当时新秀章遏云。二十年代,王又宸声誉日隆,他经常在平、津两地公演。为了奠定自己的优越地位,王又宸采取了两种策略。一种策略是,他组织了较为强硬的班底——芙蓉草(赵桐珊)、姜妙香、马连昆、王泉奎、文亮臣、茹富蕙是他重要的配角,尤其芙蓉草,使王又宸的戏生色不少:在王演的《探母回令》中芙蓉草饰萧太后,在《红鬃烈马》中饰演代战公主。王又宸每演《辕门斩子》,前面多带演《穆柯寨·穆天王》,芙蓉草饰穆桂英,姜妙香饰杨宗保,很能吸引观众。王又宸还极力提携后进,陈盛荪、杨盛春、贯盛习刚从“富连成”科班出科,都曾搭入王又宸班。张君秋1937年3月首次来津露演,便是随王又宸前来的。终于,张君秋在津一炮而红。另一种策略是,王又宸的票价较低,谭富英前排售一元,他只售六角五分。过去常听谭鑫培的一些老观众这时都转来听他,以求“望梅止渴”。1935年9月19日,王又宸与谭富英在天津同时打对台,王在北洋戏院(今延安电影院),谭在明星戏院(今和平电影院),两院相距不足半里,无数观众很替王担心,恐其难敌谭富英的声势。谭富英的班底有陈丽芳、叶盛兰为佐,而王又宸的班底有陈盛荪、杨盛春、芙蓉草、马富禄为配,各有千秋。结果一个星期下来,双方打成平手。有一晚,双方都贴《探母回令》,两家戏院均告客满。可见王又宸具有相当的号召力。可惜,1938年2月王又宸再次偕张君秋在津演毕回京不久,便以辞世闻。他只活了53岁,艺术生命不算很长。

(摘自 1993年第1期《中国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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