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先生身边的点点滴滴
温天
一年前,我的恩师王吟秋先生不幸罹难。一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他老人家。想念他的对我的教诲,想念他的音容笑貌,值此师父逝世一周年之际,写一篇纪念文章聊表我的思念之情。
我拜师的前后
我是1986年在天津中国大戏院观看王吟秋先生主演的《锁麟囊》一剧。当时我正在追随程砚秋大师的琴师钟世章先生学习程派的演唱,钟先生待人和善,那次钟先生为王先生操琴。我在后台看到了王先生在化妆,他非常认真,在后台不苟言笑,我只在远处望着他,演出结束后,我请钟先生吃宵夜,当时在坐有王吟秋先生,那是我第一次和他接触,他的话不多但很严谨,看得出他对艺术的要求非常严格,他和钟先生在一起还在谈论当天的演出,和我交谈不多。第二天的演出是吴素秋先生的《苏小妹》,当时我到剧场的时候已经开演了,我正要进入剧场大门,这时碰到了王吟秋先生和他的鼓师栗振珊先生二位正要进门,剪票员不认识他们,正在踌躇之际,我把二位先生让到了剧场内看戏。先生问我:“你学程派几年了?你一直跟钟先生学什么戏了?”当时我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先生,先生也留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1990年,先生来津演出《红拂传》,我听到消息,便到中国大戏院的后台招待所去看望先生,那一次钟先生因为身体不适没有来,我到后台时先生正在休息,我在服务台坐等,过一会先生听说我来了,开开房门,喊我进屋,他说:“今天我有演出,不多讲话,票在这呢,你到前台去看,然后哪不好你给我提意见。”当时我非常感动,我一个普通的程派爱好者在如此一位艺术家面前,他却让我提意见,我感到他非常平易近人,当时我说:“先生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票我不想要,我想到后台去看您的化妆。”他停了一下,说:“后台挺乱的,如果你愿意去你就跟着我,你五点半的时候到这儿来,我们一起到后台。”当天我在后台看了先生的《红拂传》。
1991年天津举办首届“和平杯”票友大赛后,我见到了著名艺术家刘秀荣老师,张春孝老师和电影表演艺术家舒适老师,向他们提及了拜师的愿望,他们表示“这是好事,你要抓紧时间,别耽误,我们也帮你说”,所以我给钟世章先生打电话,透露了我要拜王吟秋先生为师的愿望,当时钟先生表示愿做介绍人。当时我心情非常忐忑不安,打电话给王先生,我在电话中犹豫半天,才把拜师的愿望向先生提起,当时先生说:“可以的,但是你要跟我学,有一定难度的,我要听一听,看一看你的水平如何的,你什么时候来呀?”当时我非常激动,我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变为现实了,我高兴极了。11月23日,经我原单位批准和推荐,在天津举行了正式的拜师仪式。当时赵慧秋老师,李荣威老师,张志云先生,刘桂娟小姐,李佩红小姐都参加了我的拜师仪式。
关于《春闺梦》
拜师之后,我向师父提出来要学习《春闺梦》一剧,师父说:“这出戏非常难,唱念做舞繁重,你要好好练练圆场,脚步,水袖。”他当时找出了一个剧本,那是他在北京京剧院排戏的蓝本,然后把本子上的错别字,不合适的地方一处一处亲笔修改,然后送给我。然后就找录音机给我从念到唱全部说了一遍,非常细致,包括尖团字,四声,念字的位置。然后把配角的台词找了出来,说:“你们票友演出,‘底围子"(配角演员)是最找的,我把他们的位置,演法大概其给你说一说,你演出的时候,自己帮他们排练。”
过后我们爷俩在一起的时候,他说:“我最反感别人跟我点戏学,《春闺梦》这出戏我是第一次教人的。”我跟师父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师父为人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他这么说这么做对我已经偏爱有加了,我心里非常明白,也非常感激。
《春闺梦》学过之后,我没有机会把他实践于舞台,非常遗憾,两年以后,师父给我的来信中提到此事,问我什么时候演出,我心理明白师父非常希望我把这出戏付之于舞台,让观众评介一下,我给师父回信谈到一些客观理由,这是我为我自己找借口,因为我没有认真的按照师父的要求去练习,我不敢草率的把这出戏搬上舞台,使师父声名受损。后来师父又一次来信,再次提到该剧,并且说:这出戏前面还有一半,别人不会,我把它教给你。对我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直至师父逝世后我才知道师父的确没有将此戏传给其他的学生,有的学生只学了一些唱念,根本没有人学过这出戏的精华部分--做派和舞蹈。
关于师父的为人和对艺术的态度
我追随师父10年,我们爷俩的感情非常深厚,这里不单单是我对他艺术的崇拜,也包括对他为人的崇敬,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做人和艺术,他留给我的很多东西已经渐渐的淡漠了,同样也有很多东西也渐渐地清晰了,这一年里我对师父非常怀念,每每想起他的教诲,对我的提醒,对我的帮助,经常热泪盈眶,感慨诸多。记得有一次,师父提起师祖程砚秋大师对他的教诲时说:“师父每次在我出去的时候多给我一块钱,告诉我:‘在外面吃饭应酬我们主动花钱,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是吃别人的。"所以每次我和朋友在一起,都抢着付钱,不要叫人瞧不起。”这点非常难能可贵,因为老戏班中就有“吃人”的恶习。
我拜师的时候,我父母为师父准备了一些礼物,我带到北京他的家中,师父看后拿出50元钱给我,说:“我不愿意收徒弟的礼物,你家也不富裕,这50元钱你带回去,如果你不带,你今后也不要再来了。”我没有办法,把50元钱收了起来。师父把我带去的礼物分出一半,说:“你把这些东西带上,咱们一起去看钟先生,他教了你一场,不容易,你不要忘记他。”
师父为人最大的特点还表现在他对于艺术的执着,认真,以至于一丝不苟。他极其尊重师祖程砚秋先生,对程先生的艺术力求原汁原味的呈现给观众,从不马虎,他在师祖家中学习了多年,学的戏很多,得到师祖的指点也非常多,学习了程派的绝大部分剧目,甚至连《贵妃醉酒》都学了,并且在1984年、1986年两次公演该剧。(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师父在晚年上演了几出不多见的程派本戏,包括《红拂传》《鸳鸯冢》等,这些他在师门中学习的剧目给大家留下了非常珍贵的标准的音像资料。
一年来,师父虽然离去了,但却好象在我身边一样,师父对我的谆谆教导永远指导我的人生道路,我在师父身边学习了很多艺术上的做人上的真谛,但是由于我自己资质愚鲁,天资有限,未能很好地理解师父艺术的深邃之处,我愿意把我的所学贡献出来,为程派艺术的传播尽我的一份绵薄之力,也希望所有的程派爱好者学习者研究者为程派艺术的振兴共同努力。
20002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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