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观钟荣程派名段欣赏随想

江苏京剧院程派名家钟荣从2002年6月到今年2月,先后在cctv名段欣赏栏目作了八期节目,演唱了15出程派经典剧目的20多个唱段,为纪念程砚秋诞辰100周年献上了一份凝重、珍贵的厚礼。

（一）老戏新唱 冷戏迭出

大家都知道，钟荣的老师是我国第一个唱程派的新艳秋，新当年曾同程本人打对台，足见其水平艺术之高。钟荣56年就跟随新学习，很好地继承了古朴、凝重、若隐若现的程派风韵。这15出程派戏中 ，许多已经绝迹舞台多年，快濒临失传了，如《沈云英》、《红拂传》、《青霜剑》、《亡蜀鉴》等。这些剧目的播出，足以让广大程迷过足了戏瘾，但细细品味，她没有亦步亦趋，而是结合时代,赋予了新的内涵使这些老戏更具有光彩。
《亡蜀鉴》（一名《江油关》）是程1933年编演的，描写三国末年，魏将邓艾袭蜀，偷渡阴平后，直攻江油关，江油太守马邈意欲投降，他的妻子李氏晓以大义，苦口相谏，马佯装应允，而暗地里降魏，李氏得知后，愤而自尽。这次钟荣演唱的这段二簧唱腔与程的略有不同。首先修订了唱词（快三眼……我岂能作降人妻，含羞蒙垢，尽节而死，仰不愧天，俯不愧人，九泉下一身清白不做魏囚……），使内容更加丰满，突出了爱国主义这一鲜明主题；其次从板式上作了调整，程是导板、回龙、慢板、散板，而钟的导板、慢板过后，只唱2句慢板，然后转入快三眼，最后叫散，这样加快了节奏，一气呵成，很有层次感，唱腔显得更加优美动听。
《红拂传》是1923年编演的一出戏，取材于唐人杜光庭的《虬髯客传》，描述了歌姬红拂（原名张凌华）在杨素府中偶然遇到了李靖，对其爱慕有加，毅然逃离杨府，与李私奔结合，在当时是很不光彩的，但李靖的好友虬髯公张仲坚支持他们，并且把自己的家产送给红拂作嫁奁，三人成为风尘中的知己，因此这个戏还叫《风尘三侠》。现在能演这个戏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了，1986年钟曾经改编了这个戏，这次又重新整理了这出戏，删除了一些细枝末节，使剧本更加简洁、紧凑。这出戏，她学自新艳秋，这次录制的二簧慢板，首先还是修订了唱词，其中最后一句“想起了红颜老更有谁怜”的“想起了”改为“一旦间”，这个连词的改动虽小，但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使上下句之间很连贯，很好表达了红拂虽然在相府很得宠，但不甘心一生作被人欺凌的奴隶的心情。其次纠正了字音，第二句“虽然是舞衫中常承宠眷”的“虽”字以前低唱 钟改为高唱，因为“虽”是阴平字，这样字就正了。还有，从服装、化妆上作了改动，不梳大头，古装打扮，里面穿红衣红裤外，外边罩了一层薄薄的白沙，很含蓄，有那种“浑不觉迤逗坠花钿”的虚无飘渺、若隐若现的意境。

（二）全面展示了程派艺术

人们谈到程派，往往只谈程腔，其实是个误解，程派同其他旦行流派一样，唱、念、做、打样样精通。这次钟的《沈云英》“祭坟”一折，很好表现了程派“武”的一面，使用了双枪的技巧，台步上一改传统青衣的羞怯，运用了武旦的步法。另外，从唱腔上这段反二簧变得完整、统一了。因为程没有前半部的导板、回龙、慢板的录音，只有后边的“痛家中有老母依门相待”这段老唱片，而且受到限制还没有录全，少了“记临行还想象轻裘缓带，又缘槛临到死不见忠骸”2句。钟还原了前半部和少录的2句，演唱时借鉴了老生《李陵碑》的唱法，显得苍劲、挺拔。可以说这个《沈云英》再次为我们后人留下了一个珍贵的范本！

（三）突出了阴柔和阴刚的美学风格

阴阳乃是一种对立统一的艺术辩证法，阴柔和阴刚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两个重要审美范畴，程派艺术讲究明暗、刚柔、虚实、显隐等特征，时而刚柔相济，时而外柔内刚，时而柔中有刚，时而以柔克刚，及其具有对比度和和谐美。这次钟的《青霜剑》很好表现了阴柔和阴刚的相结合。申雪贞是良妻良母，这为“柔”，提人头祭奠这为“刚”。凄厉、深邃的“青霜剑报冤仇贼把命丧”一出口，申雪贞上场，头戴白孝，口衔头发，身着青衣，手提红布包裹的人头和一把利刃上场，随着甩发、三个S圆场、跪搓步和“最可叹我夫郎是懦弱书生，难受五刑、押禁在监、问成死罪、惨凄凄、黑暗暗”的垛板，一副红、白、黑组成的烈性女子的画面呈现在观众面前，似油画那么古朴；似水墨那么分明；似调色板，那么变幻莫测，用这种艺术手法很好地表现了程派的阴柔、阴刚的风韵。

几点启示：

（一）文化艺术修养的提高。现在的青年演员往往注重名气的大小，而忽略了自身文化艺术修养的提高。演员比来比去的是文化，已是不争的事实。钟荣老师自己能够修改唱词、自编唱腔、记谱，精通音韵，能给乐队说文、武场。虽然64岁了，思维还是那么清晰，反应还是那么灵敏，动笔依然是她的强项。
（二）转移多师、胸怀宽广。钟不但向新老学，而且向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李丹林、李蔷华学习，甚至郑大同、朱企新等票友她也学。在某种程度上说，她的艺术集中演绎了各位第二代程派传人的优点，并且结合了自身的条件，她的程派比较全面，没有明显漏洞，格调高雅、脱俗、大气，富有女性美。从这点看，人大气，台上才能大气。
（三）淡泊名利、继续传承。按理说，她已退休，国家一级演员，江苏省政协常委，老伴是大校军衔，子女都有所成，该享清福了，但她没有引退，退休后，毅然接受了北京戏曲学校的聘请来传承下一代。即使在北京，依然向李丹林学习，挖掘老戏。活到老，学到老、教到老，这不正是应验了那句老话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2004年6月24日

本贴由关东大宝于2004年6月30日09:27:11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