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上党落子,起源于黎城县。上世纪八十年代,黎城县志办曾出版一套三卷本《黎城落子剧目汇编》,收入剧本150余部。但缺失了伴奏音乐,也没有锣鼓经,因此作为案头之作赏读尚可,若要立起来在舞台上演出,就难以做到。方今是电视的时代,传统戏曲的观众已越来越少,甚至于有一天没有了戏曲也未可知。如真是如此,那么我们的先辈们辛勤创造的落子艺术,也就在世界上烟灭了。假如有-天,我们的后人想要看-看祖上创造的上党落子,看一看他们是以怎样的声韵唱腔和表演方式演绎过往的历史,表现身边的现实的故事,也就只能是一个梦想。戏曲作为一门歌唱艺术,没有句词文本自然不行,而单有剧本而没有了唱腔和伴奏音乐,就如同鸟失两翼,同样地飞不起来。
上党落子是远在清代,由黎城的民间艺术家所创立的戏曲艺术。此前黎城没有剧种,老百姓看戏娱乐,多是看的从河北武安、涉县写来的小落戏。看得既久,当地-些具有音乐天赋的人,就将小落戏的音乐唱腔加以吸收改造,创造出一个新的剧种来,俗称大落戏。大、小落子有传承,但差别却很大。在剧本上,小落戏演的多是一家-户的民间小戏;大落戏则喜欢敷演一朝一代、忠奸善恶的大本头。唱腔呢,小落戏长于凄恻哀婉的倾诉,以绵软的声声丝竹,演绎农家的悲苦;大落戏则惯以激昂豪迈的声腔,抒发大恨大爱的国情民怨。不同的艺术风格,由不同的民气民风化育而成。黎城山高峰险,人性强悍,文化脉传古远,表现在艺术上,也就生发出一种英迈俊朗的之风。
我的青少年时代,新中国刚刚建立,政治清明,人民生活安定,瞧戏赶会便是城乡群众主要的文化生活。此时,初成立的县黎明剧团,收拢了-些星散的老把式,又陆续招收了一些青年演职人员,于是很快形成了老中青演员龙翔凤舞,文武场音乐声喧音盛,台口连连,好评如潮,观众云卷蜂涌的局面。领班的须生王淼荣,扮相英俊,丰姿秀挺,天生的-副金嗓子,高亢圆润,妙绝无双,加之其人品端正,艺德高标,满县人都把县剧团以“淼荣戏” 呼之。王淼荣作为山西省政协委员,驰名饮誉,已是名至实归。还有黑头福锁,包头纪贤,白脸软枝,二花脸小田,丑角松珍,皆各领风骚,口碑遍树。老一代宝刀不老,后起之秀更其成批涌现。庞得芳和靳金娥夫妇饰演的小生小旦,扮相唱功俱佳,所演《白蛇传》《游龟山》《蝴蝶杯》等红极-时。靳金娥曾以柔美的演唱轰动京华,首次代表黎城落子在北京灌制了唱片。丑角李仙宝,小生赵晚德,须生李发科、赵海旺,青衣牛苏花、牛河玲,黑头牛文波、李国良,娃娃生张爱萍等等,正是群星璀璨,蔚为壮观。乐师王玉珍的鼓板,四儿的团笙大锣均无可挑剔,尤以李培业的板胡,声名远播。许多邻县的老人,一开戏便聚集在文乐的台下,专听李倍业的胡胡。李培业长相英俊,身板笔挺,拉奏起板胡来,如鸟鸣千啭,丝丝入扣,诚然是少有的天才演奏家。如此的强硬演出班底,还不把一个县、一个上党地区炒红了!
可惜花有盛衰,人有代谢。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县里担任宣传部长时,老一代演员均已然作古,众多的后起之秀也风云四散,若不是开办了一个艺训班,新冒出来-批蓓蕾新芽,县剧团已是后继乏人。当时,经我手先安顿了25位老艺人,又转正了12位小演员,戏虽不及先前,但演出还不丢丑。我离开黎城前,操心的是赶快把退下的名演员的拿手戏和唱段录制下来,以免失传。艺术是天才的事业,成才很难,一旦错失,哪里找去?后来,像倒是也录了,但时至今日,却孤版难得。黎城落子失去了这部分立体资料,等于亡失了一个时代,亡失了-批有造诣的艺术家的生命结晶,黎明落子还有什么可言。我走后仅-年,黎明剧团已经解散,我和原文化局长跑到晋城周村通过考试转正的12名青年演员,已悉然改行从业。当时电视正热,地方戏几至无人问津,县财政又拿不出钱把剧团养起来,解散自是必然。但全县鼎力,花了四五年时间才培养下-批艺坛新秀,轻易丢失,未免可惜。那么黎城落子还指望复兴吗,此已不啻于痴人说梦。
今天,黎城落子仍在演。但剧团是串班的,演职员是业余的,艺术水准已无法谈及。好在还保留、延续着落子戏的唱腔和文武场音乐,这已是功莫大焉。假如有-天连这样的串班戏也归于烟消,有人如想听一段黎城落子,那就哀然而叹息去吧。
这就显示出编辑出版一套上党落子音乐曲谱的重要。乐谱与剧本都是非物质文化,不管年代有多久远,只要有文词,有声腔,有伴奏音乐,就不难导演出一本落子戏。八十年代搜集、整理、出版演出本,据悉多亏了在涉县挖掘到一批资料,今天要生生谱写、完成一套落子音乐,该是多么不易。却是,黎城是幸运的,幸运在既产生了落子戏,同时也产生了精通落子戏的音乐家——上党戏剧院音乐研究员宋爱龙,不但是黎城人,而且通过多年的苦心研究,已谱写出两大本上党落子音乐曲谱,这正好顺应了在编的《上党落子音乐》-书的急需。那么此书之与《黎城落子剧本汇编》珠联璧合,也就指日可待。
应本书编者之约,随便写下一些文字。不当之处,还望阅者不吝指正。
2010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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