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唱了一辈子戏,现在还不敢说“成”,仅仅到能够说“会唱戏”三个字的地步而已。这话可以拿我个人演剧的生活做一个实例。
我对于戏剧,从小就最爱惜不过。当我七岁那年,家住在阜成门外,那时我在阜成门外三里河,一个北礼拜寺的学堂里念书,现在的名医赵炳南,就是我小时一块儿的同学。阜成门外有一家戏园子叫阜成园。我们每走过那里,就常听见里边锣鼓喧天的,很热闹。那时我就想进去听一听。几次从那儿经过,心里都在想:台上到底是什么样儿呢?就总打算看看。这天,我决定逃一次学,去听戏。书包呢,就放在小摊上,自己就跑到阜成园去听戏,这是我第一次听戏。那个戏班子我还记得叫宝胜和。那天我所听的戏,依稀还记得几出,有杨瑞亭的《战太平》,崔灵芝、冯黑灯的《因果报》和《云萝山》。那时候也不知道叫什么戏,后来我去上海听赵松樵谈起这出戏来,才知道我小时候第一次听到的就是《云萝山》。那时候我对听戏已经有瘾了。家里因为开个茶馆,像当时的金秀山、德珺如和刘鸣山等都在那儿走票,所以我对唱戏从小就有瘾。当时人家问我将来预备干什么,我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明个儿唱戏去!在我脑子里,从小就盘算“唱戏”两个字了。
我八岁时,家里就决定叫我去学戏。那时我哥哥马少山也在学小花脸(他已早病故了)。我被送到香厂樊顺福先生家里去学戏。樊顺福就是给章遏云拉胡琴的樊金奎的父亲,我就住在他家,每天跟着大伙儿一块学。那时他家的徒弟很多,樊先生有一个脾气,好骂人。有一次他有一位少爷,因为未告诉他拿了他的钱,于是这位先生便破口大骂,甚至一天一夜不分青红皂白的大骂。我自己想:在这种环境里,要安心学戏是不可能的,所以就跟家里说,要到别处去学,所以我跟樊先生学了不到两个月,就改入喜连成科班了。
我入喜连成那年九岁,是正式学戏的开始。通过一位张子潜先生的介绍。正月十五张先生带着我,一同去见“师傅”。晚上六七点钟才走到了前门大栅栏广德楼。张先生带我进了后台,见着师傅叶春善先生,给引见了,叶师仔细端详了我好久,说:“这孩子,成!”于是有师傅这句话,我就算正式入学了。当晚八点多钟我进了喜连成科班。我还没吃晚饭呐,一个人陌生生地,心里觉得非常难过,而且乍一离开家,自己也觉着有点凄凉似的,结果还是弄了点白菜汤草草吃了。等到第三天,先生才让我喊嗓子,叫我唱一段,这大概就是入学试验了。我乍着胆子唱了一段“听谯楼,打四更玉兔东升”以后,就开练武功了,跟大队一块儿练。
在我坐科期间,有一件事那真使我再也不会忘记。一天,忽然一阵痰迷,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口吐白沫,浑身发抖,忽然倒地不省人事。我师傅连忙请了一位曹大夫,大夫看看情形很危险,他告诉师傅说:“人是不成了,顶多过不去十二点了,已然无法治了。”这时师傅特别着急,看看不行了,一来对不起学生家长,二来又怕有什么麻烦。就在这时我父亲已然得着信来了。我父亲一看这个情况,反倒安慰我们师傅说:“不要紧,反正已经这样了,他要死了呢,是我们马家鬼!活了呢,是您的徒弟,您还得栽培!”说完了就把我带回了家。这病确实厉害,我一直七天多什么人都不认识,第八天才缓醒过来,一直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身体才完全复原了。后来我父亲又送我回了喜连成。师傅和萧长华念起我父亲在我发病时,说的那番话,所以对我特别认真教导,所以才有日后的一点小成就。病好了回喜连成,头一位教我的先生是茹莱卿,第一出戏学的是《探庄》。我和大家伙儿一块学,先生说戏,我在旁边听得十分入味,自己觉得非常有兴趣,我不但记得特别快,并且连小生、小花脸的“事儿”也全都记下了。
在科班学戏,一学就是一整出,大家站在一块儿,先生连每一个角色的事,都依次给说出来,分别教授,所以学生能多懂得很多。接着第二出又学《蜈蚣岭》,我在科里本工学的是武生,所以尽跟着师兄弟们学武的了。我坐科半年多,先生就让我登台了,首次出台在广和楼,派的是《大赐福》,我去戏里的张仙。自上台唱戏也不知道害怕,就知道怎么学来的怎么唱,结果成绩还不错。过了没多少天,二次登台,唱《大神州》的一个上手,这出戏是朱玉康先生教的。因为我唱武戏,特别能够“做戏”,所以后来尽派我特别的“活儿”。除武生戏外,我又学了《五人义》里的小花脸,《金水桥》里的老旦,《朱砂痣》卖子的老旦等我都唱过。

(原载1939年11月9日创刊的《三六九画报》1卷2-6期,陈志明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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