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谦德可风

程砚秋先生在四大名旦中年龄最轻，成名很早，却能谦冲自牧。1931年，长城唱片公司请四大名旦合录《四五花洞》三眼唱段，每人唱一句，最后齐唱“十三咳”。这张唱片在当时是加价出售的。
临到录音现场，困难来了。每人唱一句，有个次序先后的问题。梅、程一冠一亚，群众早有定评；而荀、尚则一时瑜亮，都有“愧在卢前，耻居王后”之想。梅先生唱第一句，谁都无异议；照理程先生应唱第二句。这时荀先生提出：“我嗓子不好，最好唱第三句，走低腔方便些。”看似谦退，实不甘居殿军之位。正在为难之际，程先生主动提出：“我唱末一句。”问题于是解决，而程先生并位因此降低声誉，相反，倒更受人尊重了。
《孔雀屏》是程先生独有本戏，自传授中华戏校学生之后，程先生就不再唱。还有《孔雀东南飞》，程先生已请王瑶卿先生设计唱腔，准备排演，后来也传授给戏校学生，他竟一次也未演出。四十年代，李世芳排演《百花公主》，程先生也排出了同一题材的《女儿心》。程先生对李说：“你放心，我在北方一定不唱这出。”因此程先生的《女儿心》只在上海演过，而未尝与京津观众见面，这一切均说明他不跟青年抢戏的美德。
程先生的秋声社，二牌老生一直是王少楼。中间少楼因丁父之忧，一度邀谭小培代演。后来少楼病嗓塌中，才改约陈少霖。当王少楼嗓子最好时，曾婉转托人提出，希望大轴唱一次《珠帘寨》，由程先生扮二皇娘。程先生满足了王的要求。可惜二皇娘一下场，观众起堂，少楼这才心折。1980年我对赵荣琛先生谈及此事，荣琛说：“四六年在上海，程先生跟谭富英合作。有一天大轴是《三堂会审》，倒第二是谭先生的《战太平》。事后谭向人表示，这出《战太平》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唱过，这是头一回。程先生听说后，立即决定重演《会审》，把戏码排在倒数第二，大轴请谭先生唱《战太平》。可惜的是，《会审》一完，也有人退场。”
凡此都足以说明程砚秋之谦德可风，值得学习。

（摘自 《吴小如戏曲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