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也是我下功夫最大的一出戏就是梅派的《宇宙锋》。早年,跟董富莲老师学过,又得到杨荣环先生的指导。可是,当我在80年代初从电视中看到童芷苓老师演出的《宇宙锋》时,却使我茅塞顿开。她把赵艳容"装疯"的痛苦和无奈,都表达得清清楚楚,使观众不但看到一位雍容华贵的宰相之女,更看到她那复杂的内心世界。这样生动的表演深深地征服了我。可是,无论我怎么看录像,也学不会她当场脱帔的技巧,掌握不好"装疯"时的情感变化。
大约过了10年的时间,听说童芷苓老师从美国回上海省亲,我立即通过《童芷苓传》一书的作者朱继彭先生向她提出学习《宇宙锋》的恳求。当得到童老师允许我到她家学戏的消息时,我马上就买了机票,直飞到童老师的身。当然,我还带上了学费、住宿费、饭费……
。可是,这位从未谋面的老师一见到我,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她不但要我在她家中留宿,还每天都给我准备好丰盛的一日三餐。每天一只鸡更是必不可少的,下午的点心也是一天一个样。
尽管只有短短的十天,童老师把她几十年来学习梅派的心得和盘托出。她结合我的条件,一字一句、一把一式地把修本、装疯和金殿的表演都教给我。最后她请来琴师小范给我操琴,由她念锣经,从头到尾给我排了一遍。并给我讲她演赵艳容为什么改穿白帔:因为按剧本规定,赵艳容应该年轻貌美,才能使秦二世一见钟情;一白抵三俏,她又是热孝在身,穿白帔是符合剧情的。她把下场脱帔改为当场脱帔,可称一绝。她告诉我,唱《散板》"抓花容"前拨下簪子让甩发垂下,转身用手摸口红,随唱"抓花容",随转身抓脸(把口红抹在脑门上)。然后在一个"扫头"的锣经中抓水袖,转身,借哑奴搀扶的动作把手臂脱出袖子,再顺势掖帔,不露痕迹地很快就完成了"斜帔"的装束。这其中的俏头和招法,她都毫不保留地教给了我。在六句[慢板]中,她如何通过身段与节奏的变化抓住观众;又如何通过"金殿装疯"的夸大动作来吸引观众;如何在念白"想当年先皇东封泰岱,西建咸阳南收五岭,北造万里长城"中,每念一句,走一个身段做一个造型,都仔仔细细地教给了我。就是如何在褶子上钉尼龙塔扣,也讲得十分明白。
有一天,我和童老师去理发馆,她在楼上美容,我在楼下理发。她美容后就下楼看着我理发,我几次让她先走,她才回家。一会儿,突然大雨倾盆,我正发愁如何回去时,她已让她家的小保姆给我送来了雨伞。旁边的理发员说:"侬母亲真好。"我说那是我的老师。可是我也切身感到她对我那母女般的深情。当我临时有演出任务要提前回京时,她与我彻夜长谈。我拿出一点学费,聊表心意,她怎么也不肯收,几乎要跟我发火。我万万想不到,这一别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可是我没有忘记,童老师曾说我是唯一向她学习这出《宇宙锋》的学生,她希望我在北方的舞台上多演,替她传名。据从美国回来的张先生说,董老师临终前曾对他说,北京有个刘希玲,是学梅派的,条件好,悟性高,她要跟言慧珠姐姐学,最合适,你回北京,要她多演我教她的《宇宙锋》。为了不辜负老师的苦心孤只和殷殷期望,我将于近日在北京湖广会馆首次演出童老师亲授的这出《宇宙锋》,以寸草报春晖。
(摘自 原《戏剧电影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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