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我在天津搭班演戏,那年我23岁,是南市大舞台和中国大戏院的小底包(旗锣伞报及开锣小戏),日场在大舞台,晚上在中国大戏院坐包。那晚是袁世海与李少春的全本《连环套》,我前边扮演大报子,后边拜山时,我扮演递帖子的小报子。当我上场念:“镖客有手本拜见绿林人,镖客拜山禀帖呈上。”这时我应该归小边侍立,可是我却在五锤锣里过到大边去了。袁先生那尖锐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他灵机一动,竟破例没在五锤锣里看手本,而在最后一击锣的前头一嗓子把我喝住:“过来!”这一嗓门儿台上台下听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归大边已知错了位置,但已经回不来了,这一嗓子吓了我一身冷汗!于是我快步回归小边侍立,袁先生在鼓师的丝边里才打开手本念:“浙江绍兴黄……”
下场之后,当时的文管事叫武宝山,山东人,他说:“爷们儿,我还跟你说了,你今天是见角儿,要留神,别碰上角儿!你瞧……”这时袁先生正在后台准备再上场“迎黄”,袁先生看管事的正在指责我,忙接过话碴儿说:“没事,我把他喊过来给他兜着啦。”转过头来对我教训地说:“记住,一台无二戏,撒汤漏水别撒台底下去。台上同场的演员谁也不敢说不出差错,错啦就互相兜着点。下次注意就行啦。”我马上深深地抱拳施了一礼,“谢谢袁先生!”此事我几十年来牢记在心。
事隔三四十年的1985年秋,由袁先生领衔及张学津、李世英、邓宛霞等一行演出队伍应邀来到福州,由福建省京剧团为班底配合他们演出。到榕城后的当天下午,我到袁先生下榻的宾馆拜望,见面时向袁先生提及此事,再一次向他表示歉意和感激之情。记忆力相当好的袁老,眼睛一眨便仰身大笑,说:“不错有这码事儿,记得,记得。那时候你是个小底包,今天你已是个大蒋干啦。”于是很亲热地把我拉在他身边说:“来,给我跟鸿麟拍张照片吧。”多么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大名鼎鼎艺术家的架势啊!闲聊了一会儿之后,袁老马上给我说戏、对词儿,把几个重要的地方一一给我做了教导。当袁先生知道我老伴做完手术,我和女儿轮流护理时,当即跟袁小海说,抽空到医院替他去慰问我的老伴,并交代我团领导,雇佣个人把我替下来,不要耽误排练演出,当时我不由得眼泪夺眶而出!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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